第四章 圣人宣召

第四章  圣人宣召

高力士瞧着太子院中古怪的一幕幕，愈发摸不着头脑。

“圣人有谕，赐建宁王御剑一柄、玉带一条、丹十二丸！”

什么？

李亨的哭声顿时戛然而止，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站起身吃惊的望着要为李倓换上御赐之物的高力士。

圣人未曾生气吗，难道圣人欣赏三郎的文章？

来不及细想，更让李亨惊讶的消息从高力士口中传出。

“圣人宣召大王，请大王随老奴前往。”李倓却没有回应，看着面前装着黑乎乎丹药的瓷瓶，一脸纠结道：“这个……能不能换一种赏赐呀？”

换、换一种？

高力士瞬间懵住，传旨传了一辈子，从没见过有这种胆大包天的要求。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对圣人赐物不满意，何尝又更换的先例？

建宁王竟然如此胆大……不对，建宁王本来就胆大包天，否则昨夜怎会先圣人离席而去，惹得圣人老大不快，若不是文章精妙绝伦，早就被龙武军捉走了。

“老奴只是传旨之人，建宁王若是不满意，还请与圣人直言。”

“高将军莫要听此子玩笑，他向来顽劣不堪，与人玩笑分不清场合。”李亨三步并做两步来到李倓身后，重重一拍李倓后脑勺。李倓委屈的揉了揉脑袋，撇嘴道：“谁开玩笑了，丹药全是重金属，吃多了会死人的！”

“重金属？”高力士满脸疑惑，看着李倓一脸嫌弃的面容，疑惑不解的问道：“恕老奴无知，敢为建宁王，何谓‘重金属’？”

李倓掰着手指头数道：“重金属啊……金、银、铜、铁、汞、铅，都算重金属。”

“建宁王安心，圣人亦不喜焚铅炼汞之物，此丹乃取以草木所制，未经方士之手，早已验过药理，唯有强身健体，补中益气之效，并无毒性。”高力士笑着解释道。

李倓不禁哑然，重新审视起瓷瓶中的丹丸，原来古人也知道重金属超标不能吃吗？

这居然是纯天然无公害的丹药，稀奇，真是稀奇！

虽然知道没有重金属毒害，但是看着黑乎乎散发着药草苦涩气味的丹丸，李倓还是毫无胃口，眼珠一转，盯上了敲自己后脑勺的李亨。

“孤中气十足，不需要补，父亲大人中气似乎颇有不足，这丹药就转赐给父亲了！”

转赐？

李亨和高力士都傻了，面面相觑，赏赐还可以转赠吗。

等等……这小子说孤中气不足？

哑然许久，还是李亨重重一哼，将李倓往门外一推：“圣人既宣召汝，汝便好生应对，莫要再如昨日一样溜回来！”

李倓撇了撇嘴，跟在高力士身后步行。

“圣人在哪里？”李倓问道。

高力士答道：“在温泉汤。”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毕竟一路只能步行。

“温泉汤……高将军，极西之国有一处关隘，名叫温泉关，高将军听过没有？”

啥？

温泉关？

高力士茫然的摇头：“大王恕罪，老奴久在宫中，不曾听闻。”

“唉，长安不是有波斯的使者吗，寻来一问便是。”李倓笑道。

高力士略感奇怪，建宁王既然有远见推测安禄山欲反，为何不知道波斯已经亡国了。

“大王不知道吗，波斯在高宗皇帝年间便已亡国，至今已有七十年，现如今占据波斯故地的乃是大食，正与我唐在河中交战；此前怛罗斯一战，安西军败北，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刚刚上奏朝廷，请求明年出击，复夺河中、吐火罗地。”

“吐火罗？”李倓有些茫然，这个地名他闻所未闻：“那是何处？”

高力士回想着地图答道：“在安西都护府以南，天竺以北，玄奘法师之书或许有载，大王有意观乎？”

“安西以南，天竺以北……”李倓脑中同样回想着地图，一个名字蹦入李倓眼前，不禁失声说道：“帝国坟场？”

“什么？”高力士没有听懂，狐疑问道。

“没事没事……圣人叫我来做什么？”

瞧见不远处温泉冒着的水蒸气，李倓突然问道。

“圣人颇为心悦大王昨日所上封事，甚为欣赏。”高力士说道，算是卖了李倓一个认清，毕竟不是所有人问皇帝宣召自己做什么，高力士都会如实告知的。

不过，李倓这个愣头青显然没搞懂高力士的心思，“哦”了一声之后，再无反应。

一刻之后，李倓终于步入御汤温泉。

御汤，顾名思义就是李隆基专用的温泉。四下草木掩映，云雾飘然，仿佛人间仙境，山中蓬莱。

水汽氤氲中，李倓甚至找不见李隆基的身影，寻觅许久，一无所获。

忽然，李倓耳边传来高力士的低语：“建宁王……快拜。”

“这……地上全是水。”李倓颇显为难的看向高力士，地面上全是水，自己如果下拜，岂不是浑身湿漉漉的，一出门就得冻感冒。

这可是个感冒都能死人的时代，李倓怂的一批，不敢冒险。

“地上就是刀也要拜……大王快些下拜！”高力士满脸黑线，这位建宁王也太胆大包天了吧，不仅敢先陛下离席，面见圣人下拜还挑三拣四。

若不是有圣人欣赏，建宁王早就被龙武军抓去了。“好吧。”李倓不情愿的点点头，找了一处水少的地方，跪在温暖的地板上顿首道：“建宁王臣李倓拜见陛下。”

旋即，一道充满威严的苍老嗓音从水雾中传来，语气显得有些愠怒，但又没有完全怒。

“起来吧，地上水多，别沾湿了汝身。”

“感谢圣人关心。”李倓笑道。

“汝……”李隆基顿觉郁闷，自己怎么有这么没规矩的皇孙。

子不教，父之过，都是太子教子无方。

高力士站在李隆基身边，哑然失笑，干咳两声，将美酒置于托盘之上，放于水面之上，顺水漂流至李隆基身侧。

“汝昨日的上书朕看了，颇与朕意相合，今日便试汝文采，且以温泉为赋，韵脚不限。”李隆基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说道。

熟料，李倓更加直接，做一个躺平王爷，可比做一个搜肠刮肚讨皇帝高兴的贤孙容易多了。

“臣不会。”李倓大声说道。

此言一出，高力士猛然转头，惊讶的看向李倓。

而李隆基更是火冒三丈，若不是温泉泡的太久腿脚发软，早起身来打李倓了。

“汝不会？”李隆基的声音明显带上了一丝怒气，朕已经不计较汝两次施礼，如今还要蹬鼻子上脸不成。

一边的高力士连连对李倓使眼色，让他跪下请罪，心中大感焦急。

建宁王啊……你就算不会，高低赋成一文，皇子皇孙辈中，陛下岂会强求文采。

“文采天下谁人比得过李白，有李白一人足矣。”李倓无所谓的说道，想看好文章，李白又没死。

只要您老一封诏书，李白保准屁颠屁颠来长安。

瞬间，一切戛然而止。

高力士看着动作为之一滞的李隆基，心下大松一口气，同时感到惊讶，建宁王已经第第三次御前失仪了，居然还没事。

“李白一人足矣……”李隆基心中默默念着这句话，静静思索起来。

随着思索加深，李隆基的怒气渐渐消散，文过于质，又有何益，朕似乎所求太多了。

近世以来科举，犹重诗赋而轻经学实务，是否文过于质。

翰林学士皆以骈俪为荣，以致朝臣上书，繁复冗长，大半是无谓堆砌的辞藻，是否文过于质。

李隆基思索的越来越深，呼吸越放越缓，合上双目，在温泉中进入了深入思考的状态。

这是……睡着了吗？水汽氤氲的温泉殿中，栽种着几支长青木，遮蔽着从外至内的视线。

沙漏沙沙作响，来回倒置三次，俨然过了三刻功夫。

李倓只觉腰酸背痛，双腿发麻；自从大一军训站军姿之后，再也没有保持站姿超过半小时……除了挤公交地铁。

不行了，再站就要晕过去了。

李倓四下环顾，寻找能够坐下的地方。

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李倓终于在右侧发现了一块石头，悄悄迈步靠近，稳稳当当坐了上去。

怎一个爽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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