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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5章 宫变风波


“哎哟,江老板,您是不知道啊,皇上被赶出宫那天,四九城里可太热闹了……”

姚老二的艺名叫“崩山响”,河北乐亭人,唱大鼓书的,常年游走于京津地界儿,最近“出关”来到奉天,想要在小河沿附近平地抠饼,混口饭吃,按照江湖规矩,自然要拜李三爷的码头,以求未来几天,在周围茶社卖艺的时候,能有个安稳倚仗。

京师宫变那天,崩山响恰好就在四九城撂地。

李正西听说他见多识广,肚子里有不少坊间传闻,于是便将其引介给了江连横。

崩山响是外地艺人,明八门出身,只知道奉天有个李三爷,却不知江连横是个什么人物,稀里糊涂地跟着走,直到纵横保险公司总号时,才发现对方是个大老板,当即便有些惶惑。

进屋落座,见江连横还挺客气,只想打听些宫变传闻,心里才算踏实下来。

崩山响说:“那天,四九城的电话全断,民间连电报都发不出去,冯将军派人去了紫禁城,跨马持枪,暴喝一声:来呀,把那皇帝小儿给我叫出来!”

江连横一听,急忙打断道:“等下,姚先生,你有话好好说,别搁我这‘使活儿’呀!”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崩山响挠挠头说,“常在江湖混饭吃,习惯了。”

江连横笑了笑:“接着往下说。”

“反正冯将军派人去了紫禁城以后,要求皇帝三小时内搬出皇宫。好家伙,一听这话,淑妃立马疯了,整个人披头散发冲出去,趴在汽车上就不让走,说是宁死也不肯搬出皇宫。”

“最后还是搬了。”

“没办法呀!冯将军的人说了,他们要是不搬,就立刻下令炮轰紫禁城,大炮不长眼,谁不害怕呀!”

江连横点点头,随即给崩山响递了支烟。

最近这几天,他没少跟京津一带的江湖艺人打听消息,但每个人的说法都有所不同。

有人说淑妃发疯拦车,有人说太妃自缢殉清,还有人说皇后断指血书,誓要以身据守宫门……

这些走南闯北的江湖艺人,仿佛什么都知道,可所有事情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却总带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往往是越传越离谱。

道听途说的消息,如何沥干水分、去伪存真,那就得靠听者的眼界见识了。

但无论哪种说法,最终的结果都是殊途同归——大清逊帝被逐出宫,紫禁城里的小朝廷覆灭了。

一时间,舆论哗然。

冯将军的所作所为,立刻遭受到各方各界的猛烈抨击。

那些遗老遗少自不必说,张大帅和段启瑞也借此噱头,频频向冯军发难,甚至就连某些所谓的文化名流,也在胡博士的带头下,纷纷撰文谴责冯军。

同时,各家报纸也常有文章呼吁恢复《清室优待条例》。

其中呼声最高的,莫过于《顺天时报》和《盛京时报》,谈及皇城事变,多用“逼宫”、“绑票”、“违背国信”、“恃强凌弱”等等字眼儿,总之都是在极力偏袒清廷宗室。

仔细查明过后,原来这两家报纸的出资人,都是小东洋。

当然,不只是小东洋,西方各国同样也在密切关注事态动向。

舆论声中,也有不少声援冯将军的,言说丁巳年间,清廷复辟,有违前言,所以这份优待条例早就应该废除了。

可清室这边也有说法,言称优待条例中的四百万两白银,后改为四百万银元,实际上每年都不够数,要论毁约,也是国府毁约在先,违背国信,怪不到宗室头上。

双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平心而论,冯将军这事儿办得的确有欠妥当,多少有些顾头不顾腚的嫌疑。

倒不是说他不该把皇帝赶出紫禁城,而是他千不该、万不该,竟然把皇帝撵出去以后就不管了。

大清逊帝,那可不是平民百姓。

光是他的头衔,就足以令心怀叵测之辈拿来大做文章。

冯将军把逊帝驱逐出宫,不说将其软禁起来,至少也该派人严密监控,禁止其与外界沟通才对。

可实际上,冯军就是把皇帝晾在那不管了。

他不把皇帝当回事儿,自有旁人趁虚而入。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逊帝离开皇宫,转而去了王府,那些遗老遗少和八旗贵胄往来不断,原先见不着的,现在也能见着了。

及至此时,冯军才如梦初醒,再想派兵管控,但却为时已晚。

小东洋已经跟大清逊帝勾搭上了。

冯将军难辞其咎,似乎还沉浸在自己那“惊天壮举”的欣慰之中。

这些天下大事,原本轮不到江家操心,但渐渐地,江家却又不得不时刻关注起来。

因为自从皇宫事变以后,奉天城的遗老遗少便开始与日俱增,暗地里拉帮结伙,蠢蠢欲动,图谋不轨。

毕竟,在那些清廷宗室看来,紫禁城虽然丢了,但大清国还有盛京这座“陪都”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没过多久,那些遗老遗少就在奉天秘密成立了“满洲旗人自治会”。

这种情况在以前从未发生过。

虽然清廷将关外视作龙兴之地,但关外的许多旗人,却根本不吃这套,反而隐隐对清廷心怀怨恨。

想当年,满清入关,有族人跟着大享荣华富贵,也有族人被迫留守故地。

留下的旗人可就惨了,好事没摊上,坏事全不落,不仅不能入关享福,而且还得没苦硬吃,为祖宗保持战力,同时为了保护大清龙脉,还不能开荒垦地,长此以往,多有怨言,以至于辛亥那年,有不少关外旗人都加入了倒清队伍。

直到后来,随着清廷覆灭,才渐渐有宗室贵族回到东北,移居旅大避难。

如今,逊帝被逐出宫,越来越多的宗室弟子涌入关外,奉天便突然成了遗老遗少意图复国的根据地。

有趣的是,八旗子弟未必就是遗老遗少,而遗老遗少也未必就是清室宗亲。

事实上,逊帝驾前最受重用的两位遗老,恰恰就是汉人。

当然,秘密潜入奉天的,也不只是那些前清重臣,还有不少漠北王公。

世人皆知《清室优待条例》,其实漠北王公也有一份待遇条例,眼下清室条例被废,漠北王公自然心生猜忌。

一时间,奉天暗流汹涌、疑云重重。
省城但有风吹草动,江家往往最先察觉。

凡此种种事端,江连横自然早已上报给了大帅府。

张大帅曾经严厉打压过宗社党复辟,按理来说,双方本该势同水火,可老张向来是八面玲珑、随机应变的主,这次听闻了消息,不仅没有下令逮捕,反而还暗戳戳地予以支援。

起初,江连横闹不明白,后来才渐渐理解了大帅的意图:

一则,老张想要借题发挥,声援清室是假,找借口抨击冯军是真。

二则,老张实在不想看到逊帝和鬼子走得太近,倘若逊帝在满洲复辟,他必定成为清室和东洋的眼中钉、肉中刺。

万不得已之下,只好动用缓兵之计,两面围拢,一边默许遗老遗少在奉天活动,以求逊帝离自己近一些、离鬼子远一些;一边时刻提防小东洋拥立清室,抛弃奉张。

如此一来,清廷遗老在奉天筹划的各项活动,便不曾受过太多阻碍。

但江连横却不敢掉以轻心,始终密切关注着省城各方势力的动向。

毕竟,倘若逊帝东归,就算他再无实权,奉天也注定不会一成不变,时刻未雨绸缪总不会有错儿。

“那皇上现在还住在京城?”江连横问,“我怎么听说,小东洋好像准备把他接到奉天来住啊?”

崩山响连忙点头:“哎呀,要不怎么说您是大老板呢,消息就是灵通!这话不错,我在京城的时候,也是听人这么说的,可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来,那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大家都说,王府那边每天都有东洋人的汽车来来往往!”

“那怎么一直没来呢?”

“嗐,有兵看着呀,不让走!”

“这样啊!”江连横掐灭了烟头,转而又问,“姚先生这趟来奉天,是坐的火车吧?”

“是啊,京奉线。”崩山响呵呵笑道,“我们这种江湖艺人,过去都凭脚力走南闯北,现在有了火车,那可方便多了。”

“你来的这趟车上,有没有什么大人物啊?”

“大人物?”崩山响寻思片刻,摇了摇头,“上车下车的时候,也没看见有什么省府大员迎来送往的,应该没啥人物。”

江连横看了眼时间,随即站起来伸出手:“那行,多谢姚先生来这给我指点迷津了,我待会儿还有事,就不虚留你了,预祝姚先生在咱奉天扬名立万,火穴大转!”

崩山响眼前一亮,忙拱手抱拳道:“哎呀,江老板,恕我眼拙,您辛苦啦!”

“客气!”江连横接着吩咐道,“西风,带姚先生去咱家场子里玩玩儿,最近这几天,省城里多行方便。”

崩山响一听,知道自己日后可以在省城畅行无阻了,自然乐得喜不自胜,忙道了几声谢,随即便跟随西风起身离开。

江连横在办公室里等了一会儿,不多时,就见赵国砚和闯虎推门进来。

“东家,走不走啊?”闯虎急忙催促道,“这都几点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薛掌柜呢?”江连横问。

赵国砚应声道:“刚才路过八卦街,听康徵说,薛掌柜已经跟老刀坐车先去了。”

江连横当即起身,简单吩咐了方言几句,随后便指着门口道:“那走吧,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说罢,三人下楼,上了汽车。

这时节,奉天已是冬月。

赶巧今天又是冬至,才下了一场初雪,城内寒风阵阵,空气格外清冽。

街面上的行人日渐稀少,除了几条闹市以外,道路显得比以往宽敞了不少。

汽车从小西关大街出发,直奔内城而去,沿路都很顺畅,车速开得很快,直到途经内城门洞时,忽见前方出现一支马队,慢慢悠悠地堵住了城门口,速度不紧不慢,看得让人火大。

司机想要摇窗骂街,却被江连横及时拦了下来。

只见前方马队共有七八个人,为首的年过半百,身着蟒袍,外披朝服,顶戴花翎,圆补绣兽,洋洋得意,顾盼自雄,忽然是前清大员的一身装扮。

“皇上不急太监急,说的就是他们这帮人了吧?”闯虎扒着车窗,喃喃自语。

江连横撇了撇嘴,没有答应,只等到汽车穿过城门洞,方才吩咐司机,提速从马队身旁超了过去。

众人沿着四平大街,直奔盛京皇宫脚下。

等到了地方再一看,却见省城四面八方,皆有马队缓缓汇聚而来,多则七八个,少则三两个,全都身穿前清朝服,一路上或是神情庄严,或是哭丧着脸,更有甚者,离着皇宫大老远便停下来,改为步行。

随着各方遗老遗少逐渐靠近皇宫,四周忽然响起一阵阵叹息啜泣。

有人悲痛欲绝,放声哀嚎;有人扭捏作态,刚到宫门脚下,便“噗通”一声跪下来,行三跪九叩大礼。

“皇上啊,臣等无能,让陛下受委屈啦!”

“子孙不肖,未能守住祖宗基业,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保大清即是保华夏正统,保皇上即是保天下太平!”

这是“满洲旗人自治会”筹办的祭天仪式,由省府派军警监督,准许该活动公开进行。

不过,奉天当局也发布了明文公告,祭祀可以,但严禁清廷遗老在省城示威抗议;于此同时,省府警务厅也多次警告“满洲旗人自治会”,不得聚众滋事,否则一律逮捕。

遗老遗少没资格要求太多,便只好在一众巡警的监督下,借着祭天仪式的活动,喊几句荒唐无稽的口号,用以彰显大清的所谓法统和尊严。

汽车在距离皇宫几十米开外的地方缓缓停下来。

赵国砚和闯虎率先下车,江连横却只坐在车内,四下寻望一眼,终于在围观的人群中,瞥见了薛应清和老刀等人的身影。

“薛掌柜,怎么样了?”

赵国砚和闯虎快步走过去,压低了声音问:“有没有面熟的人?”

“暂时没有。”薛应清紧紧裹着貂皮大衣,不禁有些厌烦道,“这都多少年了,就算有从旅大来的宗社党,你们还能认出来么?”

两人叹了口气,只顾茫然张望。

是啊,时间隔得太久,许多人只有一面之缘,大家都有些记不清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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