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忧郁的眼睛

这里的青石地板发散着一股霉味儿，墙上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形体在龇着牙咧着嘴，像是精灵，又似是鬼怪。

他木然地掠过墙上那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影像，忧郁的情绪在心头盘萦着，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在心上久久环绕不散。

“弄妩，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他停下了脚步，抬起那一双变得忧郁的眼睛，向着弄妩发问道。

是啊，他那一双曾经满溢着阳光热情的好看眼睛，居然也会有了忧郁了。

“彦轻少主……就没有什么感受吗？”

弄妩定定地注视着他，就好像是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一般。

可是彦轻没有说话，只是沿着这墙根缓缓地走着，看那诡谲的灯光打在那泛着泥土气息的墙面，便似又是听到了若有似无的低吼，于是，那些奇怪的心绪在他的心头发酵起来。

“是那个声音……”他缓缓地开了口，出着神说道。

说完，他抬起了脑袋，继续向神庙的深处走去。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在角灯的辉映下，真是宛若雕塑一般。

灯上的火焰在他的瞳孔中跳跃着，而他那忧郁的侧脸、微微锁紧的眉头，还有那最近才缠绕上他的伤感气息，都使得他看起来与这神庙是愈发的相配了。

“对于美好，我一直都是那么的渴望……”他慢慢地走着，在心里默默想道，“可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我天生就是邪恶的吗？但是，对于阳光，对于美好，对于这人世间的幸福与温情，我对于它们的渴望，都已经到了偏执的程度。然而，每当黑夜来临的时候，对于这世界的种种罪恶与冷漠，我却从来也没有像在那最后一缕光明也被吞没的时候一样，看得那样真切。”

“我深知，在我的心底，埋藏着一抹清澈的温泉。对于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也从未动摇过。可是……可是……每每当我行走于这个世界的时候，形形色色的人经过我的身边，那些嫉妒的阴毒的眼睛在向我扫视，人性中丑陋的一面，在我看来，竟是这样的清楚。”

“其实我……是多么渴望童话式的爱情和善良啊，我也曾是多么希望，能倾尽我所有的温暖与阳光，来点亮这不再纯粹的世界呢。”

“可是……不能，我做不到。”

“我总是能清楚地感受到来自旁人这样那样的恶意，脆弱的时候尤甚。我更想不明白的是，有时候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可为什么还会招致莫名其妙的仇视？”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童年的记忆里闪着凶光的眼睛，那些有意无意的恶毒话语，那些若有若无的刺骨敌意……这些，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但是，哈……为什么，为什么我非得要别人来拯救我不可呢？我怎么会感觉不到，那些说着要帮我的人，眼中闪烁着的轻慢与不耐烦？……”

“何必呢。谁都有过那单纯到傻的时光。就算当初的我看起来花心浪荡、玩世不恭，可那也只不过是我保护自己的手段罢了。”

“毕竟，对着谁都摆出利剑也未免太过夸张。”

“但是，只要保持着这一种对于什么也都无所谓的态度，却是谁也伤不到了。”

“哈哈……明面上看起来好像是对什么也不在乎，但其实，早就已被伤害得体无完肤，而痛苦到麻木了。”

他垂下眼帘，看着地上斑驳复杂的纹路，却又忍不住想起了她来。

“是的……就是她……”

“就是因为当初遇见了她，才让我那么想要重新变回一个好人。”

“正是因为她的出现，让我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是有多么的糜烂不堪。”

“她就像是一个天使一样，向着我伸出手来，让我头一次那样渴望脱离这泛满了蛆虫的泥潭。”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这样一次又一次地逼我……”

“我其实是真的，很想做一个善良的人啊！”

“那些浪言，那些漫事，都真的，仅仅只是伪装而已啊！”

“我这样做，还因为，每当我偶尔现出那么一点点心软善良的模样的时候，那些苍蝇，那些老鼠，就会把我的善良，当作是可欺的软弱！”

他低下头来，眼前掠过了那一张张冷笑嘲讽的面孔，耳边响起了那些揶揄嘲笑的声音，还有……还有她……那永远满溢着哀伤、犹疑不定的眼睛。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原来，不管我怎么掩饰，就算我装酷也好，装冷漠也好，那埋到骨子里的懦弱，却还是会那样赤裸裸地透过我的面皮浮现出来啊……”

“这样懦弱却坐拥那样多资源的我，招惹苍蝇和蝗鼠，简直就是一种必然……”

“向往美好，并不一定就要加入天使的阵营不是么？”

“如果那样做不能让我开心的话，正说明那条路就是错的。”

“善良，并不能作为挡箭牌。什么都舍不得放弃，什么都要顾虑，就只能拥有这懦夫的性格。”

“是吗，原来，我一直都是个懦夫啊……不折不扣的。”

“哈，哈哈……”

他发出一阵笑，顿了一会儿，便冷冷地将嘴角向上一挑，步伐也跟着变得坚定了起来，眼里也似是蹿上了火焰。

“有意思。既然你们都这样待我，那就不要怪我了……”

那若有似无的低吼声就似是一只富有魔力的手一般牵引着他缓缓前进，他便感到心里有着某种力量在被唤醒，而他的灵魂，似是被注入了从未有过的勇气和决心。

弄妩注视着他的面庞，只觉得她似是看到了从未见到过的野性与狂放。

“彦轻少主……”

她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喃喃地念着，心里的情绪繁复万千。

他高大的身影隐进了前方的黑暗之中，深紫的披风与周围的光芒相生相融，就好像是走进了那个属于他的世界；就像是，走进了一个等待了他许久的怀抱。

这密室阴冷昏暗，就仿佛是一个被人遗忘在角落的梦一般。

采月将门在身后轻轻合上，跟树婆婆交换了个眼色，便径直走到了密室的中央。

一团模糊的光晕正包裹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只见那光晕之中，浮坐着一个白发的少年，微闭着眼，一双手臂盘于大腿之上，轻灵的白发在这黑暗之中飘舞着，灵气十足，就像是一个沉睡在梦中的精灵一般。

“决明，”采月轻轻地开口说道，“你睡了够久了，也该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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