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新月谷

而此时的严巧正沉浸在悲痛之中，哪儿听得进去别的话，只顾自己哭得更为凄厉。两女子见状大怒，挟了严巧和地上的谷妹便走，化作一团旋风，消失了。野外仍旧那般静谧，这一切又发生得如此突然，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风在耳旁呼啸着，严巧只感觉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的指甲是那么的尖利，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肉里，生疼生疼的。除此之外，她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此刻的她，浑身上下都被麻木与绝望填得满满的，只求一死，以偿对谷妹和遗梦的愧疚之情。

就这样飞着、飞着，蓦地，一个雾气缭绕宛若仙境的地方出现在了严巧的眼前。大大小小的池塘串连着，蒸腾着暖暖的水汽。柳树的长辫和桃花的裙摆探进浮游着金鱼的清澈水塘之中，满溢着泡沫碎裂的声音。两个女子的裙摆扫过藤条织就的桥梁，小松鼠从参天的古木上跳下来，追随着她们如纱似雾的飘逸长裙。而巨大的穹顶上，一轮硕大的新月正挂在半空，投下影影绰绰的光华，把池塘外的石子路照得光洁透亮。

两女在一片青青的草地上落下，双膝伏地，冲一个斜靠在石椅上的神态慵懒的女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那女人正用纤纤玉指摆弄着一片粉嫩的桃花瓣，捏起它放在嘴里悠悠地轻咬着，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她的头发好长，又那般柔顺，像瀑布一样直直垂到纤细的脚踝。自石椅下攀缘而上的花朵装点着她被飘逸的衣裙所包裹的雪白的肌肤，如幻似梦。

“启禀谷主，这小丫头方才在新月谷外吵闹，实在烦人。我等怕扰了谷主歇息，便将她抓了来，还请谷主发落。”

“知道了。嗯？……怎么，还有个死的？”

“报告谷主，当时这小丫头趴在她身上哭，我们就将她一起带了来了。”

“好。把她带去后谷查看查看，这小丫头就留这儿吧。”

“是，谷主。”

那两个妖娆的女子便将昏迷不醒的谷妹拖下，留下了神志不清万念俱灰的严巧。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丫头？”

“……”

“问你话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个性的嘛~”

“个性……呵呵，一个软柿子哪来的个性。您真爱开玩笑。这样任人拿捏，连自己在意的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个性。”

“软柿子？你这样子可不像呢。我想想……你这样子，倒像一只自暴自弃、破罐破摔的废弃酒坛子。”

“是吗？随便吧。”

那美丽的女人像是被勾起了兴趣似的，猛地俯下身来仔细打量着严巧，长长的头发像一件飘逸的外套一般从双肩披散开来。她那慵懒的神情转瞬间变为了欣喜，轻轻一跃抓住一脸麻木、用无神的目光瞅着她的严巧不放。

“有意思，有意思！等了多少年，我好久、好久没见到这样自暴自弃的灵魂了！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严巧却只是茫然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美丽的疯子。

反正世界之于严巧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了。

女人哈哈大笑起来，在空中一划，严巧只觉眼前一阵眩晕，便被一条轻纱裹起，不一时便置身在了一间狭小的密室之中。那密室的墙壁由黄土砌成，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只有顶部那一扇小小的镂空窗户能透进些微弱的光。

女人抬起手来清脆地拍了两下，手腕上的翠镯叮当作响：“月谷十五师，听令！”

话音刚落，这貌似狭小的密室的阴影里，竟然缓缓地出现了十五个人影。它们从墙身徐徐地倾出，由平面的阴影转为了立体的影子。女人的嘴角泛起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采月谷主在上，听凭吩咐。”那十五具人影作五体投地状，十分恭敬地齐声说道。

“好、好。你们几个，是我在新月谷最为得意的手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没有大事我也不会打断你们的修炼。毕竟你们是我新月谷的镇谷之宝。但是今天……”采月瞟了严巧一眼，她仍旧是那面瘫而又麻木的表情。

已修炼多年的采月怎会看不出其中的端倪，方才的情形已经让她把来龙去脉给摸了个清楚，这会儿，她已没有什么疑问了。想到这儿，采月的脸上泛上了一层高深莫测的笑容，柔声道：“这个小丫头，方才害得自己最要好的两个姐妹陷入深渊，你们说，她是不是不可饶恕？”

“是！”那十五具人影的回答整齐而又响亮。

“很好。那么烦请你们，擂起乐鼓，奏起巫乐，再用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这个不可饶恕的家伙！”采月的表情突然变得坚定起来，眼神中也透出一股寒意。

而那旁的严巧，却似乎并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不过这也情有可原，即使严巧真的听见了，恐怕也会觉得是自己罪有应得吧。

那十五具人影迅速幻化为巫师的模样，又以电光火石的速度搭好了乐鼓，吹起埙奏起瑟，口中念念有词，还有几个跳着巫舞的。

“天亦有道，安能损己之友？人亦有骨，安能懦弱退缩？损己之友，失己之节，不可活矣。赐死，求死。事已至此，岂有颜面苟活于世？”

“世间竟有如此蛇蝎心肠之人，简直无可饶恕！理应除之。”

“此等行径劣同娼妓。”

“失道，损仁。”

虽说这古时的话在现代听来似乎没有那么恶毒，但这已经是当时十分狠毒的语言了。有整整十五个人在咒骂，在这一片诅咒与咒骂声中，严巧的心已被愧疚占满。她觉得这些人虽然说话狠毒，却说得十分在理。这一切的的确确，都是自己的错，都怪自己过于懦弱。如果不是自己优柔寡断，懦弱退缩，怎么会有现在这所有的灾难与不幸呢？那些巫师骂得愈是狠毒，她心里的愧疚感就愈是强烈。严巧想不出其它的办法来洗清自己的罪孽，觉得巫师说得很对，自己已经没有颜面苟活于世，于是便卯足了劲儿向墙壁撞去，希望以死偿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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