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喜嫁丧哭(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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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节目想要营造出朋友们一起自驾出游的轻松愉快感, 所以在前往目的地的时候,并没有考虑除了旅游中巴之外的交通工具。
但这也涉及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次的目的地家子坟村地处向南,距离滨海市还有些距离, 不仅将近五百公里的路程需要五六个小时才能跑完,并且这中间有一些公路, 因为最近的暴雨和汛期导致的山体松动而封了路, 导致路程中很多地方都需要绕路, 改走旁边的乡道和小路。
向南地势多山多雨, 年年夏天都会迎来台风和汛期, 所以很多小路都依山而建, 盘山而行,地势复杂。
相对好走的公路这么一封,节目组的车队就只能选择从山上走了, 不仅有些危险, 而且耗费的时间也比原定的时间多。
在接到封路消息后, 张无病看着重新规划的路线, 觉得嘴里都发着苦。
要比预计到达农家乐的时间晚两三个小时啊……现在秋季太阳落山早, 按照目的地的落日时间来算的话, 恐怕到了之后天都将将黑了。
而且原本计划着让嘉宾们在晚饭时间之前到, 这样就可以给嘉宾们营造出紧迫感,赶快在山里找到食材做晚饭,有了一个自然时间的限制,会让节目看起来更加紧凑有看点,自然而然的制造出吸引观众的笑点和紧张感。
但现在,这个计划恐怕要改动了。
张无病坐在导演车上想着,觉得自己脑袋都要想秃了。
而后面嘉宾车里,也从最开始的热闹开始慢慢变得沉闷。长时间的出行旅途很耗费人的精力, 嘉宾们也开始察觉到了久坐带来的疲倦。而车窗外不断飞驰过的差不多的景色,也让人的视觉逐渐陷入了疲劳之中。
嘉宾们逐渐撑不住精神,一个接一个扛不住困倦睡了过去,只有零星几个嘉宾还在聊着天。因此,张无病也决定将直播主屏调整角度,一半对准车窗外。
接到张无病发来的消息时,刚刚睡过一觉的燕时洵和其他人的疲倦不同,反而精神很好。
燕时洵懒洋洋的从座位上起身,因为车高度有限,他也只能迁就着半伸了个懒腰,活动下刚刚睡过后有些发僵的筋骨。
随着他手臂的伸高,衣服的下摆也被拉上去一截,露出了漂亮劲瘦的腰身。
邺澧的眼睫颤了颤,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眸看去。
燕时洵倒是心里有些纳闷,总觉得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没有往常坐着睡过去之后的难受感,而且一觉睡到最后,也没有睡着后头偏向一边然后被车窗磕醒。
难道是这次座位调整的刚刚好吗?
不过燕时洵也只是稍微怀疑了一下,就将这件事随之扔在了一旁。
“燕哥,因为前面一大段的公路全都被封了,所以我们只能现在就绕路上山,走盘山公路了。山路狭窄,一定要提醒嘉宾们不要在车里乱跑乱跳,以防改变车辆重心让司机操控不稳。”
张无病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等走过这一段山路之后,再过一次公路,等下了收费站就能看到通往目的地的公路,很快就到了。”
燕时洵站在旅游中巴前面,修长的手臂随便搭在座位的靠背上,半支着挺拔的身躯,姿态悠闲的看着后面睡成一团的嘉宾们,因为张无病的话而嗤笑了一声。
“放心,他们都睡死了,不会随便跑跳。不过能计划出长达数个小时的车程,这都四个小时了还没有到地方——张大病,你以前是不是没坐车走过长途旅程?”
张无病有些不好意思的假咳了一声,看着手里平板上直播主屏的播放页面,尴尬道:“燕哥你就在主屏旁边,观众听得到。给孩子留个脸吧呜呜。”
不过张无病也确实没有想到长途车程会累这件事:“以前我爸哪让我出过远门啊,就算出远门都是我爸秘书规划的,直接飞机走,那时候我还觉得坐车挺舒服的。没想到现在会这么累。”
“而且路线规划这事原本应该是导演助理干的,但莫名其妙 ,我明明记得我招了助理,但死活就是想不起来助理去哪了……”
所以这事能怪他吗呜呜,明明是导演助理的错。不过,导演助理叫什么来着?他怎么好像连导演助理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奇怪,他真的招过导演助理吗?
在燕时洵的冷哼下,张无病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可怜兮兮的抽泣了一声,不敢在面对燕时洵的飞速挂了电话。
燕时洵扫了眼平板,看到上面都是“哈哈哈”的在嘲笑张无病,还有弹幕在好奇车窗外的景色,催促着他赶快调整直播主屏的角度。
在现在主屏的角度里,大部分都对准着嘉宾们。只有偶尔几个颠簸,能扫到车窗外的景色,一片郁郁青青,带着刚淋过雨的青翠鲜嫩感,让人见了只觉得心旷神怡,连眼睛都舒服了不少。
燕时洵按照张无病设计的角度调整好直播主屏后,就觉得车轮明显“咯噔”一声,剧烈的颠簸了一下。
外面的景色,也恰是时候彻底看不到了公路的标牌。看来已经从公路转到了乡道,没有那么平坦,颠簸得很。
不少嘉宾也都被这一下颠醒了。
而在来参加节目之前熬了好几个大夜的路星星,更是睡得最沉的,在车子最后一排的长座位上睡成了一条。
于是车子颠簸的时候,睡在车辆最颠簸的区域的路星星,就完全没有防备的直接被颠下了座位,“噗通!”一声闷响,实打实的摔在了铺着地毯的车内地面上。
这让好几名嘉宾都被吓了一跳,直接被从刚刚的迷蒙睡意中惊醒,赶紧回头看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路星星睡得脸上还印着车垫皮印子,头发凌乱,一脸茫然的卡在两排座椅之间的空隙中,四肢朝上奋力挣扎的样子。
有嘉宾没忍住,直接“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燕时洵低低笑出声,抬起手臂抵着头,保持着微微侧身避过路星星正冲向的方向的姿势,悠闲道:“这才见了几次面,就这么隆重?路星星你真是太客气了。”
原本被摔懵了的路星星眨了眨眼,睡成浆糊的脑子这才慢慢重新恢复正常运转,反应了过来燕时洵的意思。
然后他的脸因为自己现在的处境而憋得透红,又因为生气而透着黑气,脸色一阵红一阵黑的咬牙切齿:“燕,时,洵!”
燕时洵丝毫不在意路星星的语气,懒洋洋的应了:“嗯,在呢。”
路星星:“…………”
我在向你放狠话!请你表现得害怕一点好吗,别一副我在和你打招呼的样子!你完全都不害怕的吗!
燕时洵的俊容上连一丝情绪波动也无:害怕一只螃蟹吗?
路星星一边努力的抬起头让自己的脑袋高度越过椅背,想让燕时洵看到自己快要杀人了的目光。一边越发努力的四肢在空中划着,看起来就像一只被翻过来壳的螃蟹试图翻身,又可怜又滑稽。
综艺咖顿时被逗得哈哈大笑,其余嘉宾也都在呆愣后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一片欢乐。
综艺咖抬手擦了擦自己笑出来的眼泪:“我的妈呀,这真是综艺之神降临了。没想到星星年纪轻轻,竟然这么有喜剧天赋啊。”
而主屏前的观众们,也因为嘉宾们集体向后看的举动,而注意到了被卡在缝里的可怜的路星星。
[???这是个喜剧人吗?诶呦我的天,笑不活了哈哈哈,他是怎么做到这么逗的。]
[噗,请问他和燕哥是相爱相杀吗?怎么觉得这个叫路星星的,好像对燕哥有奇怪的情绪啊?又想揍燕哥又害怕的那种。但燕哥面对他就完全像是成年人逗小孩,长手往小孩头上一放,就悠悠闲闲的看着小孩拼命扑腾着小短手的感觉。]
[前面的说的也太形象了,我都有画面感了。真的像!哈哈哈这人是怎么卡进缝里的,也太搞笑了。]
[星星!星星你在做什么啊星星!你可是年轻一代里的领头独立音乐人啊,你往常都多炫酷你忘了吗?你特别不屑的说没人做音乐能比得上你的场景,你忘了吗?之前的独立音乐人比赛里,你把你所有的对手都直接说得心态崩了的事,你忘了吗?不,我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个像螃蟹一样划拉着四肢的人是我家星星的!呜呜呜呜我辣么大个帅气又霸道的星星跑哪去了,这个沙雕是谁?]
[……事实证明,在燕哥面前,很少有人能继续炫酷下去。他刚刚好像是想对燕哥放狠话?燕哥以不变应万变,他这是一拳打进棉花里啊,惨。]
[咦?这人我认识诶。前两天我不是看节目听见声音了吗,我家就通过关系找到了个海云观的大师来帮我看,就是他啊。他很厉害的,我家长辈都心服口服,说这是有真本事的人。怎么他跑来参加节目了?还是什么独立音乐人?一脸茫然???]
[我也……我前几天也找了个大师帮我看,不过是通过电话。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个叫路星星的,和那个大师的声音一样诶。]
[不是,你们给我这种相信科学的人一点活路吧!我的世界观岌岌可危随时都会坍塌了。怎么一个两个的,这些参加节目的嘉宾都是大师啊!先是燕哥,后是路星星,我的天,这节目是有毒吗?连大师都买一送一了?]
[前面的,再告诉你一件事情。知道海云观吗?国内几大道观之一,整个中南部区域最大的道观,滨海市官方合作道观。这两位大师不仅是真大师,而且都和海云观有关,尤其是燕时洵先生,他在海云观里排辈极高。很多富商名流捧着钱请都请不来的海云观道长,在燕时洵先生面前都得恭恭敬敬的行礼,那些都是燕时洵先生的师弟甚至师侄。海云观还有一些道长,是燕时洵先生的师侄孙。]
[啥???燕哥看起来很年轻啊,也就二十多,怎么辈分这么高?真的假的,你骗我们的吧。]
[好像还真是真的。海云观不是特别灵验吗,许愿啊抽签算命啊这些,外地人来滨海市旅游都会被建议去海云观抽个签。我前两天就去了,结果我真的遇到了燕哥!本来以为是看错了,但那个守着抽签摊子给游客解签的道长,直接就站起来冲燕哥行了一礼,还问什么师叔祖要来试试吗。然后燕哥就拒绝了,说他不给人算命,解签也是。我的天!那就是燕哥啊!那个酷酷的模样,只有燕哥能做到了。]
[看到有姐妹分享,我也憋不住了。我是滨海大学的,本来跟着老师同学一起去海云观做社会实践调查,结果我竟然看到了燕哥!而且那个接待我们的海云观住持道长在和我们打完招呼后,还冲房间里说‘燕师弟,我稍后回来’。我一看?嘿可不得了,这不是燕哥吗!我一激动喊了出来,燕哥还搭理我了,说让我好好学习不要追星,尤其是喜欢他。呜呜呜本来看节目以为燕哥会是那种很凶的酷哥,没想到生活里的燕哥竟然这么温柔,爱了爱了,燕哥就是我偶像!]
[???啥东西?求求你们不要再动摇我了,我好不容易因为燕哥又相信科学了,现在你们这么一说,我又动摇了。呜呜呜怎么会有道士天天劝人相信科学,还说神像是电动手办,鬼魂是光的折射的,这不合理!]
[噗,我觉得燕哥要是看到这弹幕得气死。本来遇到一个自己的粉丝,于是趁机劝她不要追星,好让自己的人气能少一点,下次好能被末位淘汰回家。结果这么一劝,粉丝的热情更高涨了!好家伙,燕麦们可挺叛逆啊。]
[只有我一个人在关注车窗外的景色吗?真的好好看,我承认我一直是城市孩子没见过山野的美景,但这也美得太过分了吧!像是纪录片一样,太美了,这是什么地方?我也想去。]
[我的天,还真是,好漂亮。外面那个叶子绿得像翡翠一样,简直像是假的。我家也是住在山上的,但我真没见过这美景,太不寻常了。]
[之前在野狼峰露营的时候,我从镜头里看到的野狼峰感觉天地开阔。但这里又是另一种不同的美,美得不真实,让人怀疑这真的是人间能够存在的美景吗?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像是人为雕出来摆在这里的,只能看,不能摸,一模美梦就碎了。]
不仅是屏幕前的观众们在为车外的美景惊叹着,在车上的嘉宾们少了一层镜头的阻隔,比观众们更加身临其境全方位的感受着这份美景,被这样像是仙境一样的地方和美丽而惊艳。
车队已经开上了盘山公路,路窄而弯多,车队的高级旅游中巴又很宽,使得司机不得不小心翼翼的低速驾驶,缓缓上坡。
因为之前刚下过一场暴雨的缘故,山间的湿度极大,又被群山环绕形成了一个被包围的中间凹下去的盆装,湿气无法消散,于是聚集在山中,形成了浓重的大雾。
当车子走在盘上公路上随着爬坡而高度渐渐升高后,雾气就掩埋住了车轮下的道路,变成白茫茫一片,让人恍然这车是否开在云端之上。
而在车子不贴近山壁的另一侧,就可以清晰的看到四处飘散的云雾,和被半掩在雾气中的青翠树木。就像是曾经的年代做出的天宫特效一样,仙阁楼台都掩藏在云雾之后,而草色翠如碧玺,仿若天工雕刻。
山间的雾气缓缓流动,让人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人间,还是在天上。
坐在靠山崖一侧的白霜,看得屏住了呼吸,愣愣的呢喃:“好美……”
旁边人也一副被吸引了注意力的模样,呼吸放得极为清浅,生怕惊动了这份安静:“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而终于从被卡着的座位缝隙之中,憋红了脸狼狈爬出来的路星星,刚气呼呼的想冲出去找燕时洵,就听得燕时洵的声音淡淡的传来。
“别动。”
“车在山道上,路窄,坐在座位上不要乱走。”
奇怪的是,明明燕时洵的声音语调并不柔和,但路星星就神奇的被这份没有温度的冷静安抚了下来。像是兜头一盆冷水,让他从刚刚的恼羞成怒中平静了下来,定了定神向燕时洵看去。
燕时洵修长的身躯就站在车子的最前方,挺拔如松,肌肉紧绷起来,不再像之前与人聊天打趣时的悠闲,而变得气场惊人的锐利。
他面对着众人,侧首看向车窗外流动着的浓重雾气,眉头紧紧皱起,神情严肃。
不像是其他人看到美丽景色时的沉醉和惊叹,燕时洵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一样,显得很是警惕。
路星星看着这样的燕时洵,想起自己师父之前和自己说的话。
“我刚进海云观的时候,有幸见过乘云居士一眼,那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就算与世为善,也有他自己的傲骨。我师父,包括监院、住持道长他们,都觉得乘云居士不会收徒。”
那时,宋一道长眼带追忆和感慨,对路星星说道:“然而就是那样骄傲的乘云居士,却在十几年前将他从集市上捡回来的孩子,收做了徒弟。唯一一个,既是关门徒弟,也是亲传徒弟,将自己浑身本领都教给了那个徒弟。”
作为宋一道长的入门弟子,路星星很清楚对于一位道士尤其是得道道士而言,关门弟子和亲传弟子有多重要。
现如今海云观的当家住持,就是上一代的亲传,而乘云居士,则是关门弟子,最小却也天赋最高的弟子。让一众师兄惊叹,“一点灵光便是符,世人枉费墨与朱”,道祖说过的天赋,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乘云居士很在乎这个弟子,本来云游四方几十年的他破例回了海云观,带着那个徒弟见过了海云观的各个师兄道长们,想要请他们帮他的这个弟子看命。”
宋一道长苦笑着冲路星星摇头:“我也是那时候,才第一次看到了传说中的恶鬼入骨相。这样的骨相有史记载的也没有几个,而且多早亡。既是鬼,又如何为人?与天地相冲,活着就是在逆天而行。当然也正因为这种骨相之凶险,所以但凡是能活下来的,入了门的,都会成为极高天赋的人,是镇鬼驱邪的顶尖人物。放在以往,甚至可以成为一门一派的开山祖师,创立自己的流派。”
“当然,有恶鬼入骨相的人具体天赋有多高,没有人知道。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够成功活到长大,更别提入教派修行。但是,燕时洵做到了。”
在路星星愕然的目光中,宋一道长神色悠远,像是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中,说道:“乘云居士本来带着这个徒弟回来,是因为当年乘云居士捡到他的时候他九岁,刚好是人生的第一个大坎,无生门死劫,乘云居士想要集海云观所有道长之力,帮这个徒弟活下来。”
“就算这个徒弟命格再硬,挣扎着活到九岁,天地也不容他继续活下去,要在达到十这个大圆满数字之前及时纠正错误。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死在那一年,乘云居士给他起的卦也是这样。”
“然而,他活了下来。他的死劫,应了却顺利渡过,竟是硬生生从全死之地靠着自己的命格杀出了一条生路来,迈入了十的大圆满之中。从那之后,他的命里有鬼神,他也就成为了天地之间的奇迹。他只要活着,就是对天地命运的反抗,逆天而行,甚至可以更改既定的人间轨迹。”
“没人知道燕时洵的上限在哪,就算是我师父,也只是猜测燕时洵很可能已经跨出了三界外。为人为鬼为神,一切皆有可能,命盘已经束缚不了他了……”
后来宋一道长再说什么,路星星已经记不住了。
他只记得,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天赋,竟然在燕时洵面前什么都不是。偏偏是燕时洵!这个他在看直播的时候先入为主以为是碰巧有点实力的神棍。却没想到,自己连自己原本居高临下看着的人都比不上。
虽然师父的本意是来安慰被师祖骂了的自己,但师父不知道,这对他而言,是更大的打击。
所以他才会去起卦算出燕时洵的住处,会去找燕时洵想要比试个高低,以证明他自己也不比燕时洵差。
却没想到,他还没有找到燕时洵,就先被上了人身的恶鬼追杀得狼狈逃亡,又被燕时洵顺手拎着救了回来。
……这样显得他更挫了。
路星星眼神复杂的看着燕时洵,却也因为燕时洵的戒备而被带着警惕了起来。
就算他不肯承认,但是燕时洵的实力好像真的比他高。也就是说,燕时洵会发现很多他没有注意到的事情,而现在燕时洵看上去这么戒备……
路星星也顺着燕时洵的视线看去,然而除了山间流动如白云缥缈的雾气,和时不时透露出来的青翠之色,他什么都没看到。
但他不肯服输,咬了咬牙誓要从里面看出点什么。他就不信,燕时洵能看到,他就不能吗!
浓雾散开又聚拢,路星星的脸色大变:“这,这,这……”
“四面抱阴,本应该是聚财聚运之地,却因为高山的阻隔而终年不见阳光,变成了极阴之地。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运气生机散尽,以致于山间到处都是雾气。这雾气不只是因为下雨,如果平时来看,这里也依旧到处是云雾而不见人影声音。原本应该哺育人的气运全部反向输送给了非人之物,才使得树木青翠如翡,像是假的一样。”
平静磁性的男声从旁边传来,吓了路星星一大跳。
因为全神贯注于车外而没有分出注意力给周围,乍然响起的声音把路星星吓得不轻,他直接在座位上蹦了起来,但刚起身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了肩膀,直接按了下来,力道是不容反抗的强硬。
“坐下,你是有多动症吗,总想站起来干什么。”
燕时洵微一皱眉,看向路星星的眼神里带着不解,然后继续刚刚没有说完的话,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如果有人将坟墓修建在这种地方,就是散尽本来生人将死时留在身体里的灵气,全部变成了极阴极重的尸气。逢阴月阴日,或遇到日蚀,埋在这下面的坟墓,就极容易起尸。”
不知道是自然无意间形成还是人为,这里原本应该是气运聚集之地,埋在这里的人家会极旺子孙后代,虽不至于高官庙堂,富贵一方却是可以的。
这里也算得上是风水绝佳的地方,再加上按照地域来算,这边有宗族祖坟的习惯。这附近居住的人家如果请了风水先生来看风水,算祖坟位置,那这里很容易就会被选中,成为谁家的祖坟。
但是这里的风水被破了之后,主从地位就彻底颠倒了过来。原本应该输送气运给坟墓里埋葬着的人的树木山脉,却反而成为了主导,吸收着从坟墓里埋着的死尸以及那些人子孙后代的气运。而享受供养的坟墓祖坟,却变成了仆从,向四周输送气运不说,还要吸收附近树木山脉的阴气,成为这附近整片山脉土地的阴藏之地。
如果没有埋人,或只是一个两个,倒还好说。最怕的就是这下面真的是一家宗族的祖坟……
在所有人都在为山间美景而惊叹的时候,燕时洵却眉头紧皱,看向车窗外的云雾,想要趁着雾气聚散的空隙看清下面掩藏的情形。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路星星虽然比不过燕时洵的力气,被硬生生按在了座位上,但他被吓得心脏仍旧砰砰直跳,不由瞪着燕时洵,半是埋怨半是惊魂未定后的尴尬:“你走路都没有声音吗?怎么和鬼一样。明明前一眼我看你还在前面站着啊,突然就出现在别人身后是想吓死谁。”
燕时洵的眸光沉沉如夜,像是陷入了严肃的沉思,想到了某些危险的情景一样,锋芒锐利如刀。看得路星星浑身一颤,莫名有些害怕,抱怨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半晌,燕时洵的视线才微微一偏,从车窗外落到了坐在车窗旁边的路星星身上。
原来他刚刚一直是在看着外面,不是在针对路星星。
这个认知让路星星松了口气。
却见燕时洵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沉吟着开口道:“难道……你刚刚是在害怕?”
路星星发誓,他绝对在燕时洵眼睛里看到笑意了!燕时洵绝对是在嘲笑他!
“没有!”路星星哽了一下,转过头硬气道:“我可是海云观在册道士,我怕什么。你这个不正规没有注册过的半吊子都不害怕,我怎么会怕?”
燕时洵笑了一下,觉得宋一道长那样严肃的人,徒弟竟然这样活泼,真是有趣。
但随即他就长臂一捞,极为顺手的提着路星星的衣领将他从车窗旁边拎了出去。
路星星:“???”
“让个位置。既然你什么都看不到,那就把窗户留给我。”燕时洵的声调听上去很礼貌,但行事却很强硬,半点不给路星星留反抗的余地。
路星星气得要死,却完全奈何不了燕时洵。而且他心里其实也觉得燕时洵说的对,要是他真的没看出来燕时洵看到的东西,那还不如把位置让给燕时洵。
只是……前面那个男人为什么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着他?他做什么了吗?
路星星察觉到一道极为阴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冷得他都抖了起来。下意识的看去,路星星就看到了最前面站着的邺澧。
明明车内的光线充足,但邺澧却站在阴影之中,全身被黑暗笼罩,冷峻的俊容也冰寒一片。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究竟是被怒容,还是只是被阴影覆盖而黑暗。
路星星本来想直接瞪回去,魂魄却先他一步做出了反应,让他默默缩在了远离燕时洵的另一边。
下一刻,那种阴冷的感觉消失了。
路星星:?
……
在翻过两座山,从盘山公路下来之后,与公路相接壤之前的地方,修建时特意留出了一个大平台当小服务区,可以让车辆当做暂时停放避让的地方,以免车多时形成对向出危险。也提供了加油站和厕所等服务,供过往车辆使用。
燕时洵也早早就给张无病打了电话,告诉他让车队在出了盘山公路后暂时停留一下。
“怎么了燕哥?累了吗?”张无病奇怪的跑了过来问着,但很快就自己想出了以为正确的答案:“不过也是,好几个小时了,总得上个厕所。我看这还有加油站,那也顺便加个油吧。”
说着,张无病就将主屏暂时转向风景,招呼着嘉宾们下车松快一下筋骨。
“这里属于哪个村子,离目的地还有多远。”燕时洵冷不丁的问道。
听到燕时洵的声音,张无病赶紧跑回导游车上,手忙脚乱的翻出了节目出发前做好的导游介绍词本。
——虽然他并不敢把词本给他燕哥就是了。总觉得就算给了,燕哥也只会随手一扔自己睡觉去,并不会对着镜头介绍。
“这附近好像以前有人,后来没人了。可能是全村搬迁了吧?我看这边七八个村子都是一个宗族的,这个姓杨的宗族在当地影响力好像很大,还有很多人从这几个村子嫁娶到附近的村子,通婚很多年了。附近大概有十几个村子都有杨姓,都是这个宗族的,当地县志都有记载,这周围的民俗文化里,杨氏宗族和杨氏总祠堂是重要的组成部分。”
张无病翻着之前搜集整理的民俗介绍,向燕时洵道:“咱们这次要去的家子坟村,算起来都只是属于杨氏宗族的一部分呢,看这个地理位置好像是最边缘的地方。”
“杨氏……”燕时洵低声呢喃着重复。
他想起之前早餐店老板向他说过的,几十年前老板带着妻子从南边的村子里逃跑,一路北上,到了滨海市才敢停下来,就因为当地附近很多都是同宗族的村子,怕把他们抓回去。
老板和妻子同属于一个宗族,不同村子,是出了五服的同姓。
姓杨。
燕时洵不再言语,而是站在平台的最边缘,低头向山坳里看去,试图穿透那些浓重的雾气看到底下究竟有没有坟包。
张无病的话提醒了他,既然这附近全是杨氏宗族的村子,人数众多,又有祖坟的习惯。那么,如果这里真的是杨氏的祖坟,或者只是一个村子分支的坟地,那埋在下面的尸骨数量,都会多到一个难以处理的地步。
一旦有,却不处理,那就算目前没出问题,等遇到阴月阴时,全月遮日,天时地利人和,这里也很有可能起尸。
然而透过流动的浓雾,燕时洵就算凭借着极佳的势力,也只能看到下面白惨惨的一片,却看不清有没有坟包或类似的痕迹。
“燕哥,我们得赶紧走了,天马上就黑,到时候路况复杂不好走。”
指挥车队加完油之后,张无病走了过来:“这旁边没有村子,我们不能在山里过夜。”
燕时洵心不在焉点了点头,在所有嘉宾都上了车,就差他一个之后,才将目光从下面收了回来,转身上了车。
邺澧冰冷的眼眸漠然瞥向车窗外的浓雾,余光从浓雾中逐渐扩大的点点白色划过。
那些细长的白色顿时僵住,畏惧般抖了起来,不敢再上前。
车辆启动,车队重新出发。
嘉宾们重新活跃了起来。
只有燕时洵,一直眉头紧缩,目光随着车辆的行使向车后方看去,直到彻底驶出了乡道,再也看不到被群山环绕的盆地。
“呜!呜——!”
寂静无人声的山林中,一只秃鹫展开巨大的翅膀从浓雾中盘旋而至,落在刚刚车队停过的加油站屋顶,收拢了黑色斑驳的翅膀,用那双全白的眼珠,死死的盯着车队离去的尾影。
浓雾之中,响起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白骨敲击在地面上,从木材上摩擦而行的声音。
一只白惨惨没有了血肉的手掌,猛然从山崖下伸出,扒住了道路边缘的土层。
随即,一颗只剩下骨头的头颅,从地平线的边缘缓缓探出,破开了浓雾。
白色细长的蛆虫从头颅只剩下骨骼的黑洞洞眼眶中,扭曲着掉了下来,落在地面上,又很快被爬上来的骨质脚掌踩碎。
山崖侧面,无数白骨攀附着岩石,用已经腐烂得没有了血肉的手骨抓住山崖,攀登而上。
它们全是白惨惨的骨骼与白色的浓雾融为一体,分不清哪里是雾,哪里是白骨。
而在山崖之下被白雾彻底遮盖的盆地,到处都是晃动着的白骨。
它们向上拼命伸着指骨,下颔骨张开又阖上,发出“咔嗒”、“咔嗒”的敲击声音,像是焦急的想要嘶吼哀嚎着什么,却又因为失去了声带血肉,而只能无力张着牙齿,无声的怨告世界。
更有残缺不全的尸骨在泥土中爬行,无头的白骨茫然四望。
一具接一具的白骨成功攀登上山崖,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之中,摇摇晃晃的走在山路上,白花花的蛆虫从它们身上掉在地面上,又被踩碎。
“噗呲……”
一辆轿车歪歪斜斜的从乡路上开进来,七扭八歪的想要对准路基,开上盘山公路。
司机满脸通红,眼神迷离,时不时打个酒嗝,还跟着车里还开着大声量的音乐唱着歌,看来是附近的村民喝醉了之后驾驶车辆。
“砰!”的一声,车子像是撞到了什么又碾了过去。
车身晃了晃,颠簸得司机勉强醒了酒,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司机醉眼朦胧的伸手去解安全带,想要下车查看。
然而,他刚把车门打开一条缝,就听到“嗒”的一声,像是骨头拍在轿车外壳上一样。
他定了定神,就看到在自己的车前盖上,一只白惨惨的手骨搭了上来。
随即,一颗没有了血肉的头颅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用空洞黝黑的眼眶,无声的注视着他。
司机倒吸了一口凉气,正准备揉揉眼睛看是不是自己真的喝醉了都出现幻觉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手扶着的车门,竟然“吱嘎”响着,像是被人从外面拉住了一样,缓缓向外打开着。
司机颤巍巍回头,就看到了在下面的车缝里,透露出的一截腿骨。
他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浑身都冒着冷汗,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向上看去。
在夜色和浓雾之中,透过车窗,他只看到了白色的盆骨,和上面扭曲着伸向车窗玻璃的白色蛆虫。
那盆骨上面空荡荡的,已经失去了上半身。
而他的车前盖上,那骷髅手扒着车外壳,正挣扎着缓缓向车前窗爬来。
——难道,他刚刚撞到的,竟然是一具骷髅?
司机被吓得魂飞魄散,喝的酒终于全醒了。
他被吓傻在当场,浑身僵硬得像石块一样无法动弹,想要关车门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僵直,完全不受大脑控制,想要跑却双腿发麻,根本跑不动。
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体内每一块关节骨骼碰撞挤压发出的声音。
“咯咯……咯咯……”
司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骷髅离自己越来越近。
终于,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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