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对不起这三个字眼

我之不幸，彼之欢欣。

……

马车内颠簸摇荡。

“不好了大人。”马车内茶几上摆放着的香炉，突然自己燃起了香烟，在烟雾缭绕中，那声音含着浓浓的迫切，“大人，人质哦不，您的胞弟他突然昏过去了！”

“什么？！”洛尘猛然起身，“昏了？”

“是啊大人，而且他呼吸越来越弱，照这样继续下去，估计活不过半柱香了。”那声音震得香炉都开始颤动起来了。

“你们现在到哪儿了？”

“我们连夜赶路，现在已经到了楼兰与燕国的边界了。”

“好，就停在那里，等我过来。”

“是。”

衣袖一挥，那香烟便散了去。

突然昏过去？怎么会？洛尘轻轻的垂下了车帘，从袖中掏出一枚“瞬移传送符”，手一抛，只见那符篆竟悬空在了半空中，他双指并拢，口中念念有词。下一秒，一束光从蓦地窜进了符篆内，洛尘的脚下凭空出现金色的阵法。

再下一秒，阵法和符篆连带着洛尘，一起消失在了马车之中。这辆空空的马车，依旧继续向前行驶着。

等到传送阵的光芒彻底散去。

一袭月白色的衣角便出现在了那护卫的眼前，护卫见到洛尘，就跟见到天主一样似的，大大的松了口气：“大人您快看看他吧，我们一路上真的是把他照顾的很周到了，他昏倒真的不关我们……”

“行了，先下去吧。”洛尘沉声打断道。

护卫擦了擦汗，退了下去，“是。”

洛尘将洛世的头靠在了自己的左肩上，尔后把了把他的脉，又探了探他的鼻息，感觉到他微弱的气息之后，洛尘眸色微凝。双指并拢，迅速在洛世的穴脉上点了几下。

“噗咳咳……咳！”

方才还在昏迷不醒的洛世，此刻猛地吐出一口淤血，血，渐染了洛尘的白衣。洛世一睁眼，就是一眼的血染白，他敛眸：“对不起兄长，我，要食言了。”

“闭嘴，少说话多调整呼吸。”

这是头一次，洛尘少见的脸上没有几分笑意，就连假笑也没有，因为他真的笑不出来：“方才我把脉时顺便探了探你的丹田，你的三魂七魄呢？强行抽魂魄离体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魂魄散尽阳寿随之，现在就连我都救不了你了！”

“我知道。”一语双关。

洛世轻轻的抬手，指间滞留在了洛尘的眉心，似乎是想抚平他眉间的皱褶，他微微垂下眼睑：“即使兄长不说我也知道，光是做好傀儡躯壳是不够的，一个拥有灵魂的傀儡，才算是完整的傀儡。”

而傀儡，是可以代替他，陪着她的唯一方式。是，洛世的确说过，要随洛尘去楼兰回家族，如今若是洛尘把他的尸体运回去，他也不算是食言。反正回了家族也是死路一条，早死晚死都得死，同一种结果只是时间不同罢了。

但，洛世对于这位兄长，仍旧是于心有愧，说到底是他太过自私，负家族负兄长负故乡，负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却都不愿意负她一个。都是他的错。

“你……”洛世这么一番无厘头的话，洛尘便把来龙去脉全都给猜到了，“你不会将魂魄注入了傀儡体内了吧！？小世你早就打算这样做了，是不是？”

什么叫他给白染做一个告别礼物，和容钰相似的傀儡，洛尘觉得自己就不该相信他这个死心眼儿的，简直就是一根筋！该死！他早该猜到的！洛世怎么会舍得背叛白染呢。

洛世侧过头去，无声的默认了。

“你！我现在就去把傀儡给要回来，说不定还有救。”洛尘说这就要起身，却被洛世给出声制止住了。

“兄长，不必了，已经晚了。”

他抽离魂魄的时候，早就料到了现在。洛世唇角缓缓地勾起一抹，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这是洛尘第一次看见他笑，也是最后一次，“若她问起，你就说我、过得很好。我不想，做家族的傀儡，对不…起……”

那双举在半空中的手，垂下去了。

洛尘目光倏然没有了焦距，他呆呆的望着那双垂下去的手出神，“小世？你在开玩笑对不对？什么叫做傀儡，你是嫡次子，你回去了就是家族的掌上明珠啊。小世，小世？”

没有回应，空气沉寂得有些可怕。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走陡峭的石子路，马车突然一个颠簸。

猝不及防的，洛尘身子一颤，猛地向前倾去，好不容易才堪堪稳住了身形，可他怀中的洛世却因为没有支撑，而从他的怀中滚落到了地上。还不给人喘气的时间，马车又一个急刹车，洛尘这次再没试图稳住身子，而是选择，狼狈的随洛世一起跌坐在地上。

手，无意间覆上了洛世的黑衣。

手心传来的触感，似乎点儿还有余温。

白衣染血，不复月华。洛尘就这样呆呆的盯了洛世许久、许久……眼睛一眨也不眨的，久到他盯得眼睛都开始发酸了，可他从始至终没有流一滴眼泪。唇角，蓦然扬起一抹苦涩的笑。

傀儡…傀儡……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把他往火坑里推？你这是在逼死他，他会死的！”这是白染说的话。

——“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他不会再回来了。”这是他自己说的，似乎是为了呛回去，又似乎是想在向白染炫耀：瞧，洛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你白九婴。一刻钟之前的他，还在笃定洛世不会作出什么傻事。

是，半途逃跑这种傻事洛世的确没干，而是选择了傻的彻底的另一种方式，自尽。似乎很久很久以前，白染还曾对他骂过。

——“为楼兰皇室卖命，对皇室的命令绝对服从，你把聪明全都用在了这些地方，甘愿做别人的武器，成就别人的所向披靡。纵然你再如何天赋异禀，又与听话的狗有什么区别？”

——“你洛温言，不过是替皇室卖命的忠犬而已！”

——兄长，我不想做家族的傀儡。

呵，这些话，还真是一语成谶啊。

洛尘瘫坐在地上，沉默了良久，他似乎才找回了属于自己的知觉。抬起手来，轻轻的拥抱洛世的尸体，洛尘将脑袋深深的埋在了洛世的脖颈之间，风突然吹起，车帘飘荡，卷起一地尘埃。

“小世，是兄长……对不起你。”

这细微的声音，湮没在了风中，无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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