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你还有我啊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张爱玲

后来啊，海底月捞不起，眼前人不可提。

……

即墨凌惊讶的看着刀光剑影中进退自如的即墨夜，又突然瞥见了即墨夜和白染的相视一笑，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明白了一个令人痛彻心扉的，残酷的事实。

“你背叛我……是为了他？”

不，不可能的。

他的染儿，明明曾经那么、爱他的……

白染哑然失笑，全然不知即墨凌心下的痛楚，只当他是觉得因为失去而不甘：“不算背叛吧，因为你从没拿我当回事儿啊。”

我于你，不过是可有可无、无关痛痒的存在。

“再说了。”白染眨了眨眼，一如既往俏皮地笑意，此刻在即墨凌看来，却恶趣味到令人发指，“我要的又不是你的命。我不过是想让你体会一下，一无所有的滋味而已。”

一无所有的、滋味。

她就那么爱即墨夜？潜伏了这么久，利用了他这么久，就是为了让即墨夜将他踩在脚下，狠狠碾压？

嫉妒疯狂蔓延上心头，即墨凌再也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吼道：“够了，别说了，别再说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明明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明明我对你那么好，将这万里山河都与你共享，到头来你却这样对我！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穷途末路的帝王没有哭，却是在声嘶力竭。

他本以为，就算全世界都与他为敌，至少还有白染，还有那个最爱他最舍不得他受伤的白染，会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擦拭累累伤痕。

温柔的道一句：“没关系，你还有我。”

他从不认为白染会背叛他，因为他笃定且坚信，白染爱他至深，可如今，一切的一切都颠覆了他的三观，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他自作多情的妄想。

在这个时候，白染在即墨凌的身上，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一无所有、被人抛弃、被人利用背叛，却只能无力哭泣的自己。

好吧虽然即墨凌貌似并没有哭。

话音落下，就连和锦衣卫打的正火热的即墨夜，都不由得朝这边看了一眼，也就那么一眼，即墨夜抿唇，心下暗自竖起了大拇指。

姑娘，是个狠人。

只听得白染风轻云淡的道：“凌哥哥，不是所有的为什么，都能得到一个答案。”不，她不能动恻隐之心，因为她面对的人，是他。

天使般纯善的笑意，摇身一变。

便是来自地狱，浴火重生的魔。

白染一把捏起即墨凌的下颚，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她嗜血一笑，笑得绝美而致命：“即墨凌，我既然能为你打下这江山，拥你坐上这帝王之位，自然也能——亲手毁掉你的江山。”

之所以拥护、倾负，不过是因为我爱你，可当这份爱，被你亲手刺得千疮百孔，甚至是扼杀。你，和你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王冠碎后的一堆烂渣。

分文不值。

话落，发丝微微凌乱的即墨夜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身前，即墨凌手中的剑刃之上，沾染着鲜血。身后——是一个又一个倒下的锦衣卫。

踏着无数尸体，脚踩淋漓鲜血。

血，染红了衣角。

白染双手一点，解开了即墨凌的穴道，放开了他，也撤下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剑，因为她知道，他再也不可能有反转局面的余地了。

即墨凌执起剑，将剑锋对准了即墨凌的脖颈，声音如他冰冷的眸子一般，清冷无温：“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遗言？

即墨凌突然笑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在这寂静无声的御书房，显得格外突兀而悲凉，眼角划过泪，他笑得那么嘲讽。

登基在位这几年，多少个日夜，每每午夜梦回之时，即墨凌曾无数次梦到过，他与白染曾经的初见，与无忧无虑的相处。

是，最初的初衷，的确是为了利用白染。

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当年他还只是一个皇子的时候，他确实需要白家的助力。他或许……也真的真心喜欢过年少相伴。

那时还是少女般青涩的白染，虽然娇蛮任性嚣张跋扈，?可是她满心满眼——都是他。

为他哭为他笑，为他癫狂为他欢喜。

为他熬夜作荷包，为他祈福放天灯，为他出谋划策，为他征战沙场，为他殚精竭虑。为情一字，画地为牢。她不仅仅是他的红颜，更是知己，更是谋士。

那年，他才十八岁，她才十五岁。

那么小的年纪，他甚至还不懂什么是爱，他也不懂男女之间的床笫之欢。他曾经也想过，等他做了皇帝，为他付出了这么多的白染，就是他唯一的皇后。

是啊。

白染那副性格，谁能欺负得了她？谁又敢欺负得了她？他一定会偏袒她一辈子的，一定会。从这一点来说，起码他是对得起白染的。

他至少想要给过她应该得到的一切。

可是，为什么。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看不透她了，为什么当初那个单纯任性娇蛮，满心满眼只有他的白染，越长大越明媚动人，眼底他的倒影，却越来越浅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登基？从高丽国出征回来？即墨凌不知道，也不确定。可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檀妃吗？还是因为他为了檀妃将她禁足？

他确实被檀妃迷惑过，也确实有意无意的冷落过白染，也确实违背了曾经的誓言，宠幸着一个又一个女人。可他是皇帝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他妻妾众多，他后宫三千。

他在某个时间喜欢某个妃子多一点，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白染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啊，连这一点度量都没有，以后她怎么执掌凤印，管理后宫？

即墨凌看着眼前眉眼如霜，笑颜不复的女子。

她的眼底，真的没有他了。

可他以为无所谓，以为根本就没有关系的啊。

因为白染爱他啊，不是吗？白染为了他与白奕初翻脸，为了他让属下洛世去送命，为了他甚至不惜亲自去征战沙场。

她爱他，爱他至深，爱他宁愿倾覆天下，这是毋庸置疑的啊。既然那么爱他，为什么就连他身边那么几个无关紧要的妃子，都容不下？再说他不也只是沉溺了数月吗？

后来他清醒了啊，他知错就改了啊，他开始宠幸她、开始抬高她在宫中实质的地位了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他？

他不信即墨夜做了皇帝之后，不会重蹈覆辙。

穷途末路的即墨凌，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是：“白染，你会后悔的。”

话音刚落，即墨凌便往前狠冲，自己撞在锋锐的剑刃上，一剑封喉，一如当年的白染，自己死在自己的手中。

算到底，空争是非。

那抹明黄色最终还是倒下了，倒在了即墨夜的脚下，眸中还带着不甘与忿恨。一代帝王，就这样身死道消——死不瞑目。

鲜血喷溅，洒在白染和即墨夜的脸上，还带着温热，仿若要灼伤整个面部一样。她整个人突然怔住，然后眼泪毫无知觉的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觉得好心痛？

冥孟不是说，只要即墨凌死了，她就可以回去了吗？，她为什么要哭？

白染倏然回神，扔掉佩剑，想要勉强挤出一抹笑，却哭的稀里哗啦的，眼泪如同决了堤的海，怎样也止不住。

即墨夜一回眸，看见的就是泣不成声的白染。

白染慌乱的试图解释，声音却哽咽得不成言：“不、你别误会，我…我没想哭！我只是、只是……”可她泣不成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没事的。”

不顾满身的血污，即墨夜轻轻的将她搂入怀中，如情人一般的细语呢喃，他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心疼与温柔。

“别哭，你还有我。”

怀中的人许久没有答话，可当即墨夜垂眸之时，突然发现白染有点儿不太正常。她的面色格外的白，白得没有一丝生气。

心痛，锥心刺骨一般的痛。

白染面颊上已然出了一层薄汗，双手死死的捂住心口的地方，面色惨白，她不像是不想说话，反倒更像是……

疼得说不出话。

“阿染，阿染你怎么了？！”向来运筹帷幄的即墨夜，平生有史以来第一次，为一个人慌成这个样子，“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

即墨夜径直抱起白染，公主抱却让白染感觉不到丝毫旖旎的气氛，因为疼痛，让她觉得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疼！好疼！！

白染贝齿死死地咬住下唇，忍着钻心的疼痛，断断续续的说道：“即墨、夜……我可能，没时间了。”

“喂，你不是答应要嫁给我的吗？”即墨夜咬牙，竟耍起了脾气，“喂，女人你给我听着，你不许死，我不许你死！”

你死了，我怎么办。

“我……”

她无力的张了张唇，可是再如何费尽力气，喉咙似乎被卡住一般，发不出丝毫声响。

白染感觉自己的生命随着时间而一点一点的流逝，她躺在即墨夜怀中，听着即墨夜有力慌得毫无章法的心跳，满含眼泪的苍白一笑。

她和即墨凌在同一天归西，那些个宫妃朝臣肯定又要拿此事作文章，算来此生，两袖浮生化清风，留与闲人语是非。

原来冥孟说的离开，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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