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兄长

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

……

虽然心下很是纳闷，但是即墨夜并没有宣之于口，而是选择了将疑问埋在心底，毕竟有些事情，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不该知道的还是别知道太多的好。

即墨夜正色道：“燕国夜王即墨夜，这厢有礼。”

这回，听了即墨夜自报家门，倒是白奕初眉头一挑，狠狠一皱：“燕国夜王？——你就是即墨夜，燕皇指给我妹妹的未婚夫？”

即墨夜道：“不错。”

白奕初面色不改，可眉心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他老远就听闻这夜王即墨夜的“盛名”，说他为人不检点，整日脑袋里装的都是女人，一点儿都没有责任感，夜不归宿，流连花丛，府上妻妾成群。

除了帅得过人，简直一无是处。

这样的男人，也配得上做他妹妹的夫君？

思及此，白奕初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却是侧眸看向了一旁装作隐形人的白染：“九婴，你且先离开。”

白染动都没动，屁股在椅子上坐得稳稳的：“兄长与王爷，有什么话不能当着阿染的面说？”

“男人之间的谈话。”白奕初淡淡的回了一句。

“……好吧，我走就是了。”

白染俏脸一囧，不知道为什么，“男人之间的谈话”听到这句话，她总是容易想歪，算了算了，走了也是好事儿，总算不用承受，兄长那道如X光一般极具穿透力的视线了。

怀着莫名高兴的心情，白染离开了红袖添香处，转而就下楼去，奔向了隔壁街上斜对面馄饨小摊。

却说白染离开后。

红袖添香处的房里，似乎静默了许久许久。白奕初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戳了一口茶，风轻云淡的道了一句：“你配不上我妹妹。”

这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肯定句。

也是非常不给面子的陈述句。

即墨夜却好像压根儿就没听见似的，面上笑意不减反增：“白公子可要与本王下一盘棋？”说完，不等白奕初回答，他便打了个响指，“来人，将棋子棋盘拿上来。”

白奕初默然不语，就那般静静的看着。

不一会儿，就有一位衣着暴露，赤足娇笑的貌美姑娘，将棋盘和棋子摆在了檀木桌上，便一言不发的躬身退了下去。

即墨夜唇角噙笑，虽是在笑，却感觉不到丝毫轻佻，与方才的风流王爷判若两人，他看着白奕初，不卑不亢彬彬有礼的说：“公子请。”

白奕初敛眸不语，沉默的拿过黑子。

……

天下如棋，一步三算。棋子与执棋者，输赢只在一念之间，这盘棋下了许久，估摸着半个时辰左右罢，白奕初依旧淡漠如初，即墨夜依旧笑意不减。

棋局上，两人皆是各怀心思。

“你输了。”

沉默了半晌，白奕初惜字如金的道了三个字，笃定的语气毋庸置疑，可他的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棋盘。

“哦？”即墨夜挑眉，执着白子的手明显一顿，他敛眸看向了棋盘之上——黑子明显占上风，把白子围剿的寥寥无几，似乎胜券在握。白子输了……

他勾唇，话锋一转：“是吗？”

白子已是强弩之末，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可即墨夜手腕微转，最后一颗决定胜负的白子落下，却转圜了整个局面。

这……怎么可能？！

白奕初瞳孔微缩，除了淡漠外，似是终于有了一丝烟火之气的表情，他抬眸，抿唇默了良久，执着白子的手左右两难，迟迟不肯落下。

终于，白奕初放下了手，叹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此棋落子之处，当真是绝妙。”即墨夜依旧是宠辱不惊，笑意晏晏。

一句话，十八个字。

这是白奕初从见到即墨夜到现在，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也是说得最心服口服的一句话，白奕初看着棋盘上的残局，眸色深黯了许多。

棋，可窥人心，可见城府。输赢是小，计谋其实。能有如此心境，下出如此绝妙的棋局，可见这即墨夜，并非传闻中花天酒地的泛泛之辈。

若不是花瓶，那么如今看来，他是在韬光养晦。

白奕初突然起身，抱拳致歉道：“很抱歉，陌不该因外界传闻，而对公子有偏见，人不可貌相，是陌武断了。”

即墨夜轻笑一声，没心没肺的笑道：“无事。”

反正他即墨夜又不是第一次遭人鄙视了，这些轻蔑不屑的眼神与刺耳针对的话语，无非就是【咦，这就是传说中那个强抢良家妇女的即墨夜？】或是【啧！长得俊俏有什么用？不还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不过家常便饭而已，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但是。

白奕初可是未来媳妇儿的兄长……恕即墨夜直言，这必须讨好，留个好印象明白吗？

“不知白公子不远千里来到燕京，可是专程为了见本王未婚妻一面？”即墨夜突然发问道。其实他很早就想问了，只不过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开口。

“是，也不止是。”

白奕初似乎终于拿正眼看即墨夜了，他盯着即墨夜的眼睛，看了半晌，才转开视线敛眸道：“听闻阿染要替千灵公主和亲，我……来送嫁妆。”

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那四个字，开口说的时候，白奕初觉得喉咙格外干涩。

他微微不自然的侧过眸，看似淡然无波的语气之下，隐藏着微微的颤音与不稳的气息。老实讲，白奕初始终不能明白，白染为何要替嫁。

好好待在白家不好吗？好好做她的天机阁阁主不好吗？她不是说过，她才不要做笼中金丝雀，终生都被困在男人后宫的一亩三尺地吗？

为什么要嫁？

她可知她自己才方过了挽发的年纪？她可知母亲听到这个消息时，哭晕了过去？她可知父亲将白家的半壁家产，全都划给了她做嫁妆？她可知白奕初为了见她一面，丢盔弃甲从边疆赶了回来，就为了亲自给她送嫁妆？

妹妹还是那个妹妹。

有情有义却没心没肺。

白奕初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盯着即墨夜的眼睛，缓缓道：“你若想娶她，就别让她屈居人下。”我不奢求你允她一世一双，我只希望，你别让她活成其他女子的模样。

嫁过去卑躬屈膝，受尽委屈。

白染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将白染作为骄傲的白奕初也不允许，将白染视为掌中宝的白氏一族更不允许！

即墨夜一噎，笑了笑反问道：“公子的意思是，希望本王——君临天下？”

只有成为九五至尊，他的妻才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之母，才能不用卑躬屈膝，不用屈居人下。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白奕初敛眸，长睫微垂：“君分五等，贤君，明君，庸君，昏君，暴君。当今燕皇即墨言，乃介于昏庸之间也。”

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明目张胆当着他的面，议论帝王的功过，白家的嫡长子，楼兰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胆量果真过人。

嗯……和白染那个小丫头片子有的一拼。

正在大快朵颐吃馄饨的白染：“阿……阿嚏！”

即墨夜抿了一口茶，涩涩的，着实不必烈酒荡气回肠，他索性放下，“昏庸？本王愿闻其详。”

白奕初闻言，淡淡开口：“无才无德无主见，是为庸。再加之是非不分宠妾灭妻，是为昏君。”

宠妾灭妻？白奕初远在楼兰也知道，即墨夜同父异母的哥哥即墨言，为了完颜贵妃而废黜了一无所出的皇后？若不是消息传的太广，那便是皇宫眼线忒给力了。

可皇室早就把这件事给压下去了。

别说远在楼兰的人民，就连燕国边城的子民，都不知道这件事，如此，足见白奕初的能力。

即墨夜眸中竟是欣赏之色：“不错，燕皇的确昏庸。”

“所以，”白奕初横刀直入接着道，“王爷如今真正的对手只有一个，便是当今完颜贵妃之子，唯一的皇位继承人——即墨凌。”

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的协议一般，两人皆是抬眸，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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