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不被期待的告白

今夜层云密布，缺了一角的月亮孤零零地挂在空中。

山道寂静，却突然响起机车的轰鸣。

由于黑色的头盔遮挡，里面的人神色晦暗不明，可是那被急速卷起的风，像是要奔赴一场不安又迫切的未来。

也许一辈子，就那么一次……

而另一边，暖洋洋的卧室里，温南初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瘫在柔软的大床上，她刚刚和顾梓宜打完视频电话，两人约着春节一过立马出去旅游。

大学的妙处就是没有假期作业，完全不必担心可以肆意大胆地玩，一个短视频接一个短视频地刷，温南初今晚打定主意熬到凌晨三四点。

突然一条消息跳出来，就两个字：下来。

谁啊？发错消息了？

只是点开看到那个头像，温南初脸色立马黑下来。

甚至想给手欠的自己两巴掌。

她本来不准备理会，可是备注为“回族同胞的饮食禁忌”的聊天框又跳出下一条消息：我就在你家楼下，或者我进去。

嘶！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沈彻大晚上的发什么疯！

“狂犬病发作了？”对于这种命令式的语言，她毫不客气地回怼。

只是沈彻却完全不在乎，他只有一个目的，把温南初叫下去。

温南初气得猛拍床被，要是被温建平发现沈彻就在大门外，肯定得放鞭炮欢迎他进来。

无奈之下，她只得起身穿上厚厚的外衣，出房间门时想了想又折回来，拿起梳妆台上一个簪子形状的小尖刀，满意地掂量掂量，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从楼上下来，她在自己家像是做贼一样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幸好没有碰上温父温母，他们大概是已经睡了。

前院里的草地已经凝上厚厚的一层冰霜，一到室外，冷空气裹着寒意袭来，从衣角缝隙中钻入，让温南初寒战不已，拢了拢衣襟，她心里对沈彻的讨厌又上升几个度。

出了大门，只有路灯投下明亮的光，温南初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没瞧见一个人影。

“有病吧！我也是，怎么就脑袋抽了信了那种人的话！”温南初骂骂咧咧的，转身准备回到自己温暖的卧室。

只是她话音刚落，一旁的阴影里立马响起低哑的声音：“别走。”

温南初猝不及防被吓一跳，然后眼看着沈彻从阴影中走出来，走到光与黑的交界处，没有再上前。

“原来你在这里看门啊。”温南初似笑非笑。

沈彻的手有一点抖，他似乎来的匆忙，发丝凌乱，衣领也并不整齐。

“你要订婚？”他不接温南初的话，自顾自地问道。

声音很低，风轻轻一吹，便要消散在空气里。

“是啊，沈大少爷很开心吧，身边追着你不放的狗皮膏药又少一个。”温南初笑嘻嘻的，忍不住的不耐烦的情绪从话语里流露出。

“不开心。”沈彻低声回应，他迈开长腿，一步一步从阴影处走过来，“我怎么会……开心。”

温南初终于看清了他的神情，他的眼神依然如同冰凉的山泉清水，只是被冬日覆上一层厚冰，不见潋滟的波光。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讨厌我。”

“……就这样把我淘汰出局。”他像是在叹息，呼出的热气化作白色的雾，朦胧了视线。

听到这儿，温南初察觉出一丝端倪，合着就是觉得她应该继续围着他转呗。

“沈彻你是要进军演艺圈吗？”她嘴角咧开，刻意放轻上扬的语调透露着恶劣的嘲弄，“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装腔作势。”

她将他淘汰出局？她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啊？她在他那里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入局，以至于花了一辈子才明白自己甚至都不配被他淘汰。

沈彻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她像一只浑身竖起尖刺的刺猬，露出尖牙，肆无忌惮地撕咬着他的血肉。

可是他却不想离开。

失眠的夜晚他总是会回想起曾经的日子，她笑靥如花，像一团滚烫的烈焰不顾一切闯进他的生命，可是现在，烈焰燃尽了，世界里唯剩没有余温的灰烬。

他想，自己真的错了，错得离谱。

其实今天看到那红底烫金的请柬时，他心跳都几乎要暂停，一直被他有意忽略的种种变化一下子全部涌上来，让他的脑袋如同被针扎一样。

郁气堆积在胸口，他甚至有些生气地想，她怎么能这么蛮不讲理呢？不经同意地来，又一声不吭地走。

可是当真的看见她了，那些为数不多的怒气立马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甚至想请求，请求她拒绝这并不合理的订婚。

真想唾弃自己，竟然如此。

风悄然无声，遮住月亮的云渐渐散开，皎洁月光撒下来，世界一片白茫茫。

沈彻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他忽然觉得，生命也许就是这么蛮不讲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一直按部就班。

眼底的冰层融化，逐渐有篝火燃烧起来。

温南初一直盯着他，自然将他眼中的情绪变化看得一清二楚，似乎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打破如今的平衡。

她忽然往后退一步，她不愿意再扯入前世的漩涡。

只是沈彻的声音已经清晰地传了过来，低哑，带有一点喘意——

“温南初，很抱歉打扰你，但是，我喜欢你。”

就是喜欢吧，这种患得患失，这种巴不得下一秒替她拒绝订婚要求，这种苦涩，就是喜欢啊。

躁动的风停止，月亮明晃晃地高挂着。

他们兜兜转转，终于又站在这句话面前，只是这一次，角色完全颠倒互换。

好半天，温南初慢慢捏紧了手指，她语气不善甚至带着敌意：“可是我不喜欢你！”

她讨厌这句表白。

她突然自己很割裂，理智告诉她或许她应该开心，这可是前世的她求而不得的告白，甚至是在她死去的那一刻如果可以听见这句话都能够没有遗憾地离开。

可是现在的她竟然只觉得恶心，她突然感觉自己像是第一次认识沈彻，虚伪又造作。

心脏爬上一丝丝隐隐的痛意，她好心疼前世的自己啊，怎么会为了这样一个不值得的人委曲求全失去自我呢？

沈彻指尖颤抖，少年在第一次意识到喜欢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喜欢的资格。

他蓦地笑起来，眼底却划过波光。

他努力地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正常：“知道了……我只是想告诉你。”

说完，他往后撤了几步，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温南初，晚安。”

他走得干脆利落，来时卷着凛冽的风，走时比月光更加萧瑟无声。

这一夜，除了温南初，没有人知道沈彻来过。

她抿了抿唇，寒意越来越甚，她没有回头地走进大门。

……

沈彻大概是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就像他回来时路过的大树，落光所有的叶片，孤零零地伫立。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就连呼吸都轻飘飘的。

他和温南初说了“晚安”，自己却没能做一场好梦。

他以为他会再次失眠的，闭眼假寐到天亮现在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睡着了，陷入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长得他几乎要分不清，那到底是一场梦，还是一场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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