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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暗夜四伏


急促的脚步声撞碎夜的寂静时,舒瑶正弯腰替伤兵系紧最后一道绷带。

染血的布条从指缝滑落,她猛地抬头,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那声音不似普通巡城步卒的整齐踏步,倒像是无数人踉跄着狂奔,鞋跟磕在汉白玉阶上,带着说不出的慌乱。

石宇的刀已经出鞘三寸。

月光映着他甲胄上未干的血渍,将他紧绷的下颌线镀成冷铁颜色。

他侧过身,刀柄恰好抵在舒瑶腰后——这个动作太自然,仿佛刻在骨血里的本能。

林大人的千里镜砸在地上,铜箍撞出清脆的响,他弯腰去捡时,袖口擦过舒瑶的药囊,带着潮乎乎的汗气:"宫墙方向。"

三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

舒瑶摸到发间歪了的芍药簪,指尖突然顿住——这是石宇前日从城外花市买的,说她总戴银簪太素。

此刻簪尾的红绸被夜风吹得轻颤,倒像是在替她数心跳。

"走。"石宇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抬手召来二十个银甲卫。

他扫了眼舒瑶腰间的药囊,欲言又止,最终只将自己的玄铁匕首塞进她掌心:"若有变故,刺咽喉。"

李明不知何时从暗处钻出来,脸上的黑灰被汗水冲出两道白痕:"我跟你们去!"他的剑穗还沾着敌军的血,此刻随着脚步甩来甩去,"前朝旧部在宫里埋了三条密道,说不定能用上。"

石宇没回头,只挥了挥手。

李明立刻跟上,靴底蹭过青石板的声音比脚步声还急。

议事厅外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六个带刀侍卫缩在廊柱后,铠甲相撞的轻响比蝉鸣还弱。

为首的侍卫见了石宇,膝盖一弯就要跪,被舒瑶伸手托住胳膊:"陛下如何?"

"陛...陛下刚看完密信。"侍卫喉结滚动,手指死死攥着腰间的玉佩,"奴才们想进去,可陛下说谁都不许扰。"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玉佩里,"但那脚步声...像是从御膳房方向过来的,奴才们派了两个人去查,还没回来。"

舒瑶的手指在玄铁匕首上摩挲两下,转手递给石宇:"你守门。"她转身对林大人道:"带三个侍卫绕到后窗,若有动静就敲窗棂三下。"

推开门的瞬间,浓重的龙涎香裹着墨汁味扑面而来。

皇帝坐在案前,明黄的龙袍被烛火映得发红,他手里的密信边缘皱成一团,显然被反复攥过。

听见动静,他猛地抬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舒卿,你来得正好。"

舒瑶快走两步,看见信纸上的字迹——是张逆的暗卫常用的飞白体,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三日后子时,血洗金銮殿。"

"这是今早混在早报里送进来的。"皇帝将信拍在桌上,茶盏被震得跳了跳,"朕派了二十个暗卫去查送信人,到现在没一个回来。"他的手指叩着桌角,节奏越来越快,"张逆的主力虽败,可他在京城埋了十年的暗桩...舒卿,你说朕的御林军,还剩几分能用?"

舒瑶的指尖压在信纸上,能摸到墨迹未干的凹凸。

她忽然想起城楼下溃退的敌军——那些人逃跑时丢弃的刀枪,枪杆上缠着的红布,和御林军训练时用的枪柄绑法一模一样。

"陛下,张逆的暗桩,可能就混在御林军中。"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皇帝的茶盏,溅起的茶水打湿了龙袍前襟。

"不可能!"皇帝霍然站起,椅腿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响,"御林军统领是朕的表兄,从小一起长大的..."

"那统领上个月是不是得了寒症?"舒瑶打断他,"当时是太医院的王医正去诊治的,开了三副麻黄汤。"她想起前日在医帐,有个伤兵说漏了嘴——王医正的儿子半年前被张逆的人劫走了。

皇帝的脸瞬间惨白。

议事厅外突然传来金属相撞的脆响。

舒瑶猛地转身,看见窗纸上映着晃动的人影——是石宇的银甲!

她冲过去拉开门,正撞进石宇怀里。

他甲胄上有新的血痕,正顺着护心镜往下淌:"御膳房方向的侍卫找到了。"他侧过身,身后两个银甲卫架着个浑身是血的御林军,那人的喉咙被割开了一半,勉强能发出嘶嘶的气音:"面...面粉..."

舒瑶的瞳孔骤缩。

她转身冲皇帝喊:"传旨!

所有御林军立刻卸甲检查后颈!

张逆的暗桩,后颈有朱砂痣!"她又对石宇道:"带李明去御膳房,查面粉!"

石宇的手按在她肩上,力度重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呢?"

"我去太医院。"舒瑶扯下腰间的药囊扔给他,"王医正可能在药里下了慢性毒,伤兵们若发作...这是解毒丹的方子,让医童按方抓药。"

林大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手里提着把染血的刀:"我带十个侍卫守着陛下。"他冲舒瑶拱了拱手,"舒大人放心,若有刺客冲进来,臣的刀先捅自己。"

舒瑶没时间说什么。

她撩起裙角往太医院跑,风掀起鬓边的碎发,刮得眼眶生疼。

身后传来石宇的吼声:"李明!

带二十个人跟我去御膳房!

其余人,按舒大人说的,查御林军后颈!"

太医院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昏黄的光。

舒瑶刚要推门,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响。

她摸出袖中藏的银针,反手插上门闩,这才推门进去。

王医正正蹲在药柜前,手里抓着半袋朱砂。

他抬头看见舒瑶,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舒大人来得正好,张某正想把这些朱砂...哦不,是给陛下配的安神药。"他的手在发抖,朱砂顺着指缝往下掉,在青砖上撒出条红痕。

舒瑶盯着他后颈——那里有颗豆大的朱砂痣,在烛火下红得刺眼。

"王大人的儿子,是不是在张逆手里?"她一步步逼近,银针在指尖转出银亮的圈,"他逼你在御林军的补药里下朱砂,逼你在伤兵的金疮药里掺巴豆,对不对?"

王医正突然跳起来,抄起药杵砸向她的头。

舒瑶侧身避开,银针精准扎进他的肩井穴。

他闷哼一声栽倒,药杵滚到墙角,撞翻了个陶瓮——里面滚出十多个小纸包,每个都写着"金疮药"。

舒瑶捡起个纸包打开,里面是深褐色的粉末。

她凑到鼻前闻了闻,瞳孔剧烈收缩——这不是金疮药,是混合了巴豆粉和蛇毒的毒药。

若是敷在伤口上,伤兵会先腹泻脱力,再毒发身亡。

"张逆好算计。"她将纸包攥成一团,指节发白,"他让主力佯攻,实则用暗桩在我军内部下毒。

等我们以为打了胜仗放松警惕,伤兵和御林军就会成批倒下..."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窗声——是林大人约定的三下。

舒瑶冲出门,正看见石宇带着李明从御膳房方向跑来。

石宇的银甲上沾着面粉,像落了层薄雪:"御膳房的面粉里掺了曼陀罗粉,够毒倒整个皇宫的人。"他擦了擦脸上的面粉,露出带血的笑,"不过被我们烧了。"

李明举着个烧焦的布包:"这是在面粉堆里找到的,里面有张地图,标着暗桩的藏身之处。"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我爹当年...就是被这些人害死的。"

舒瑶接过地图,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御书房、慈宁宫、西直门...每个红点旁都标着人数和武器。

她抬头看向石宇,月光正落在他染血的甲胄上,将他的轮廓镀得像尊战神:"将军,现在去端了这些暗桩,还来得及。"

石宇抽出腰间的剑,剑锋在月光下划出冷光:"李明,带前朝旧部去西直门。

林大人,守好陛下。"他转头看向舒瑶,目光软了一瞬,"你..."

"我去医帐。"舒瑶知道他要说什么,"伤兵们的金疮药被掉包了,我得去换回来。"她摸了摸发间的芍药簪,红绸在风里晃得像团火,"等天亮了,我们在城楼上看张逆的脑袋。"

石宇的剑指天,银甲卫们的呼喝声震得屋檐的瓦都在颤。

李明提着剑跑在最前面,衣角猎猎作响,像团烧向黑暗的火。

林大人的刀擦过舒瑶的衣袖,带起股风:"舒大人,等打退了张逆,臣请你喝京城最烈的酒。"

舒瑶没答话。

她抱着从太医院搜出的真金疮药往医帐跑,耳边还响着王医正被拖走时的尖叫:"张将军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说...他说今晚子时..."

"子时?"舒瑶猛地刹住脚步。

她抬头看向天际,残月正往西边沉,算算时辰...

"不好!"她转身往石宇的方向狂奔,药箱撞得胯骨生疼,"石宇!

地图上的暗桩,子时要动手!"

石宇的身影在前方顿住。

他回头时,月光正好照亮他的眼睛——那里有团火,烧得比城楼下的战火还烈。

"传令!"他的声音像炸雷,"所有银甲卫,跑步前进!"

晨雾未散时,舒瑶站在城楼上,看着最后一批暗桩被押下。

石宇的剑上还滴着血,却笑着把个染血的"张"字旗递给她:"你说要看张逆的脑袋,可惜他跑了。"

舒瑶接过旗子,指尖触到旗面上的金线——是用活人血绣的。

她抬头望向远处的青山,晨雾里隐约能看见马蹄印:"他跑不远。"她摸了摸发间的芍药簪,红绸被夜风吹得有些发皱,"下一次,我要亲手给他扎针。"

石宇的笑声混着晨雾飘远。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指腹擦过她眼角的血渍:"等打完这仗,我们去城外看芍药。"

"好。"舒瑶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将"张"字旗狠狠甩向城下。

旗子打着旋儿坠落,被晨风撕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绣的小字——"复仇"。

李明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手里提着带血的剑。

他望着旗子坠落的方向,眼底的恨意淡了些:"我爹的仇,报了一半。"

舒瑶转身抱了抱他:"剩下的一半,我们一起报。"

石宇的手搭在两人肩上。

远处传来雄鸡的啼鸣,晨光漫过城楼,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三把插向黎明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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