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机会

之后的几天，陆淮湘再也没见过任何人，应该说就算有人来看过她，她也不知道。

她受了鞭伤，身上全部都上满了药，每天只能仰面躺着，不能侧身睡，因为一侧身就会拉扯到身前的伤口，那样她就再也无法入睡。

这段时间，陆淮湘想了很多，想贺雏清为了保护她伸出的那只手，想贺雏清后来说的换做是任何一个女人坐在这里他都会施以帮助，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最终陆淮湘得出了结论。

贺雏清本性是没有改变的，他还是那个善良的贺雏清。

他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喜欢她了，或者可以说，他已经彻底不喜欢她了才对。

陆淮湘顾不上伤口，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有点难过地想——为什么明明“不喜欢她”比“不辨是非”的表示贺雏清变坏的程度来的要更轻一点，她却比之前以为他已经彻底没救要更难受呢？

真的好难过，难过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了半个月左右从伤口每日疼痛到无法入睡再到现在的开始生疤痕，没有一个人来看过陆淮湘，倒是那个给她上药的人每天都会来，每次来了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着给她上药。

终于有一天，陆淮湘等来了第一个客人，不对，是两个。

方庭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一个陷入了沉睡的人。

陆淮湘猜测，那应该就是官绾绾了，这么多天，也足够官绾绾知道她被方庭利用的事情了。看这样子，两人应该是大吵了一架，如今官绾绾痛恨方庭至死，该是又不肯用药了。

果然，方庭进到了牢房里，让陆淮湘走到一边，才小心翼翼把怀中那人放下，陆淮湘这才得以认真看看许久未见的官绾绾，面黄肌瘦，营养不良，就半个月时间，就又瘦了这么多，但也不妨碍她曾经是个大美人的事实。

毕竟美人在骨不在皮啊……

把官绾绾放下确定她睡得还平稳之后，方庭才给陆淮湘一个眼神。

“你劝她吃药，我放你出去。”

“我怎么相信你，我劝了，你不放我走怎么办？”

“我方庭向来说话算话。”

“我看你是说谎话算话吧！”

两人僵持不下，大眼瞪小眼，方庭冷着一张脸，突然笑了：“你是真的聪明。”

陆淮湘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可是就算我不用这个理由来诱惑你，你也没有资格拒绝。现在、立刻、马上，劝她吃药！”

陆淮湘最听不得别人用命令的语气对她说话：“你要我劝就劝？在你打了我那么多鞭之后？你是觉得我很好欺负吗？”

陆淮湘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了自己的脸。

方庭拔出的架在她面前的泛着寒光的剑上面倒映的脸。

陆淮湘没有再说话，但也还是一直倔强地瞪着方庭。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睡梦中的官绾绾发出一声呓语，好像是快要醒来。方庭马上变得有些紧张，五官都柔和了不少，但是下一秒又变得冷硬起来。

因为下一秒，官绾绾醒了过来。

陆淮湘看到了方庭变脸的全过程，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吵了一架连方庭都不想表达自己的在乎了，再看看瘦的不成人形的官绾绾，又不禁感叹这真是一场孽缘。

睁开双眼，看到的就是自己的仇人，会是怎样的感受。

——“这下我们可以安心的在一起了，绾绾，再也没有人夹在我们中间了。”

官绾绾的记忆，因为这句话而彻复苏，曾经痛不欲生想要忘记的，如今却再次在脑海中出现，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那些年她所受的折磨，枕边人的算计，她的所有痛苦，她的骄傲被人踩在脚底的感觉......

她的，孩子。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却发现现在的自己过得还不如从前。

——“这下我们可以安心的在一起了，绾绾，再也没有人夹在我们中间了。”

方庭伸手，想去抱绾绾，却被绾绾再次躲开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的计谋？”

方庭默认。

“包括我被她折磨？”

“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失去一些。”绾绾记得方庭语重心长地这样说道。

但是即使到了现在，绾绾也还是不能接受他所谓的“舍得论”。

“那孩子呢！”她叫得嗓子都破了——那段时间她每天都会痛苦地嚎叫，为了她那尚未出世的孩子，但是她的眼睛却睁得滚远，好像第一次认识方庭一般：“我们的孩子也是你的计划吗？他要为了你的计划而牺牲吗？！他还那么小，他还那么小！！！”

“官绾绾你冷静点！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也很痛苦！”方庭抓住痛不欲生的官绾绾，拼命让她冷静，“我们还年轻，我们还能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为什么不朝前看呢？”

官绾绾眼睛通红：“你太可怕了，方庭你太可怕了！”

官绾绾记得很清楚，那之后，她就没有再去理会方庭一点，当时的她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身子不如之前了，已经没有多久可以活了，她也不在乎方庭是不是每天都在她的眼前晃了。

但是方庭却不放过她。

她的日子过得极其痛苦。

虽然痛苦，但不至于寻死，直到现在官绾绾都觉得自杀寻死其实就是逃避，她不是那种苟且之徒。再痛苦，日子也还是要过下去。

方庭对她几番示好，官绾绾都对他不冷不热，当初那个唇红齿白，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少女，早已被这些年的那无形的刀刃一般的经历磨得面目全非。

官绾绾知道方庭是怎么想的，他觉得这一辈子还长，只要人还在身边，就算是块冰块也迟早会被捂热，她也知道他是存了要和自己过一辈子的心思的，不然不会布下那么大一个局，冒着得罪白瑶父亲的危险去设计白瑶，就是为了能够和官绾绾一生一世一双人，和她长相厮守。

但是官绾绾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接受他了，一看到他，官绾绾就会想想起自己那尚未出世的孩子，她就会更加的厌恶排斥方庭。于是在一个夜晚，方庭意欲和官绾绾再次尝试同房重新要一个孩子之时，官绾绾强烈地拒绝了他。

最后，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那是她第一次这么做，也是她最后一次。

“我这辈子最痛恨自杀，觉得那是懦夫的行为，但是更痛恨的却是折辱与人！方庭，倘若你再近一步，我们就永世不要相见！”

官绾绾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当时说了怎样的话，也记得方庭见官绾绾用刀抵着自己的脖子，吓得动都不敢动了，更别说再刺激她呢，但是官绾绾却已经是惊弓之鸟，箭在弦上了，于是，就在她神经高度紧绷之时，外面突然蹿过一只夜猫，把官绾绾一惊，刀子直接往脖子那去了。

多年后的这天，官绾绾回忆起了这一切，还深深地还记得那天晚上，她流了很多血，满床都是，方庭流了很多泪，满脸都是。

然后再睁眼，又是另一段时光了。

官绾绾是和方庭争吵以后才回忆起了以上的所有，官绾绾想问方庭为何要利用她伤害她的朋友，方庭却说这下他们可以安心的在一起了，听到这句话，她却只想笑。因为眼泪，已经流干了。

就是这句与五年前相似的话，开启了她记忆的闸门。

于是又是晕倒，又是不接受治疗，可这一次能够解得了官绾绾这个结的人不再是方庭。

而是陆淮湘。

“绾绾......”

场景回到现实，回到牢狱，见官绾绾醒了之后却一直双目呆滞，方庭终于撑不住有点担心的开口。

结果换来了官绾绾强烈的排斥。

就在官绾绾痛苦得不想再多看到方庭一面的时候，一个姑娘的脸闯进了她的世界，充满关切和担忧的一双眼，替她遮住了她与仇人的对视。

陆淮湘看着官绾绾呆滞的目光，有些担心她是不是被刺激得疯了，疑问地开口：“官绾绾？你还认得我吗？是我啊，陆淮湘。”

果然，听到陆淮湘的声音之后，官绾绾脸色好了些许，至少不像之前那么惨白。但一接触到方庭，就还是怕的不行。

陆淮湘对方庭没好气地说道：“你能走远一点吗？她怕你。而且我劝她的时候有些话不能你听，到时候免得你生气。”

方庭想反驳什么，又觉得事实好像就是如此。犹豫地看了看官绾绾，果然在她眼里看到了惊恐。

方庭默默退出牢房，躲在黑暗里，在官绾绾看不见的地方看着她。

陆淮湘又以一些正当理由把官绾绾挪了挪位，终于到了陆淮湘觉得方庭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地方了，陆淮湘才对着官绾绾说道：

“官绾绾，你真的没有意识了吗？”说这话的时候陆淮湘特意注意了一下方庭那边，确定他是真的没听到没有反应以后便又紧接着刚刚的话问道，“还是你是装的？”

官绾绾马上变得有些紧张起来，有些大的动作引得方庭侧目，陆淮湘马上安抚了一下她：“别紧张别紧张，你要放松一点，不要引起他的注意。”

官绾绾听话地放松，但还是有点紧绷，但是是正常状态，方庭收回目光后，陆淮湘又等了会才继续问道：

“你能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吗。”

官绾绾轻声说道：“我神志很清楚，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打击比较大。”

闻言，陆淮湘才轻松一点，但马上又察觉到不对劲：“那你为什么？——”

官绾绾不给她提问的机会，打断陆淮湘说道：“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逃出去。不要那么看着我，我官绾绾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你是为了我才遇到这些事的，还被......反正，你要是想出去，就听我的。”

陆淮湘还能怎样呢？只能接受啊。

然后，官绾绾一脸呆滞加害怕地将自己的计划在陆淮湘耳边全部说完了，陆淮湘的表情从惊异到害怕，再从害怕到排斥，最后又变得有些软化。

“这样对你来说会不会太危险了？而且你还愿意......”

“没有什么愿不愿意的。”

官绾绾木然地说道，好像看破了生死一般。

“按照我说的，你就能出去。做好准备吧。”

面对官绾绾一脸的哀莫大于心死，陆淮湘有很多想说的，但因为不了解他们的过去，又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陆淮湘只有点了点头。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她自己已是自顾不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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