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暗月赌坊

暮色四合，笼罩四野，昏沉沉的天和昏沉沉的人，似乎快要融为一体。

陆淮湘看着面前种了满地的幼苗，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但是看看四周——没有种的地方明显多于种了的地方啊。一天三个人的工作量都只能种这么小块地方，等把这整座岛都种上杏树，估计京城都已经被方庭他们占领了，还说什么救贺雏清啊。

如果他们真的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种树，等他们出去一切都晚了好吗！

陆淮湘表示很焦虑，包打听知道陆淮湘在担心什么，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能坚持过今天就行了，明天的郭杏圆是好说话的郭杏圆，咱们不求他跟咱们走，只要给你们易容了就行。”

“所以你才千方百计想办法把我们骗过来是吗。”

被戳穿的包打听也不害羞，笑了笑道：“嗨呀，要是真要把他本人弄过去该多麻烦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的郭杏圆是什么德性。”

于是，三人在劳累了一天之后却一点都不觉得累，因为他们在幻想明天好说话的郭杏圆的到来，给他们易好容，然后他们就离开这里，管他什么种树不种树的呢。

但是，现实向来都不会让人满意，有时候还会让人非常失望，跌落到谷底的那种失望。

第二天陆淮湘起了个大早，发现小黑爷和包打听也起得很早，三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期待。

“按照你说的，这两种性格是一天交替出现一次的对吧。”

“是的。”

“我就不追究你第一天好相处的郭杏圆在的时候不让他给我们易容了，就说今天，如果再出了什么岔子我就拿你是问！”

小黑爷对包打听威逼利诱，包打听表示绝对不会出问题之后，众所期待的郭杏圆终于出现了。

但是......

飘逸的白衣，冰蓝的眼眸，嘴唇血红，连头发都变成了一片雪白。

还是昨天那个老父亲郭杏圆！

小黑爷瞪了包打听一眼，那一眼里有着血一般的诅咒。

“怎么，站这么整齐，是在等我吗？”

老父亲郭杏圆很惊喜的样子，但是眼里却没有一点人类该有寄惊喜的温度，皮笑肉不笑的，整个人看起来很奇怪。

“这个嘛......”陆淮湘尴尬地笑笑，然后就见郭杏圆神色一冷，“我希望你们能少说废话多做事！”

“是！”

包打听大声地回了一句，然后拉着陆淮湘他们走了，在被小黑爷殴打的时候还不忘告诉他们——

性格变化，是有周期性的，他们很不幸地碰到了老父亲模式的周期持续时间，所以他们在傻儿子郭杏圆回来之前，都得好好听老父亲郭杏圆的话了！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老娘不想干了啊啊啊！”

陆淮湘仰天长啸，但是，没有人可以救她。

————

方庭把账本合上，对上林捕快惊诧的眼神，笑道：“怎么，很惊讶么。”

林捕快干笑了两下，直觉自己碰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我看错了而已，怎么可能呢。”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没有看错的。”方庭把账本再次打开，然后不顾林捕快的拒绝把账本放到他面前，让他看了个仔细。刚刚写下的几个字，确实就是怀水镇最大的商行怀水商行的字样，就连公章都是一模一样，林捕快还在自欺欺人：“啊，头叫我来就是要我调查盗窃公章的案子啊，这个嘛......”

方庭指了指怀水商行上面的几个公章和字样，道：

“你误会了呢，这些，都是真正的公章和签名呢。”

林捕快感觉有汗水从自己背后流下，那些公章和名字，都是怀水镇内有名有姓的人物的，还有些是类似于怀水商行这样的大商户，皆与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有着账户往来，有些是收入，有些则是支出，林捕快没有查过商户的案子，对于这些不是很了解，但是再不了解他也不至于傻到不知道看到这些意味着什么，于是林捕快斟酌着语言，还想说什么，账本却被方庭直接关上了。

“好了，这么核心的秘密都被你看到了，现在，我们就是一伙的了。”

“不是，我和你才不是一伙的，快放我出去，我只想做个普通的捕快！”林捕快站起身就想往外面跑，但是全身无力的他根本哪里都去不了，方庭像看笑话地看着林捕快拼命挣扎却无果的样子，半晌才缓缓开口：“我也想做个好人啊，但是我也没办法。”

“这个世界，多得是身不由己的人，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先走好自己必须要走的路，先做好必须要做的人，才能去走自己想走的路，做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啊。”

然后，方庭在林捕快耳边轻声说：“林信，欢迎来到，暗月赌坊。”

黑暗，残忍，却带着，令人兴奋的意味。

目眩神迷中，林信感觉自己身处地狱，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犯罪，和人性的试炼场。

他身处其中，无法自拔。

————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自古以来都不能被阻止的事情，所以说，在陆淮湘他们种树的时候下雨，也没有办法阻止。

陆淮湘看看乌黑一片的天空，又看看身旁浑身湿透的小黑爷和包打听，弄了弄怎么调整都带不舒服的斗篷，对着天空大喊：“你能不能不要雪上加霜了！我们要种这么多树已经很可怜了！”

老天爷怎么回答的呢，老天爷打了个响雷，就是回答了。

陆淮湘郁闷地只想摔锄头。

“好了好了，已经很好了，太阳太烈了老天爷给我们下点雨让我们凉快凉快，不是很好么。”包打听暂时改名“和事老”，陆淮湘却不像前几次那样能听进去了。

废话，太阳太大就告诉她可以流汗变得更苗条，岛太大就告诉她这样可以磨炼她的意志，现在淋着大雨，他也有的说。

陆淮湘表示再也不想听你废话。

“不行，再这样下去不行，我到底在干什么，我不是应该在准备救人吗，我为什么会在种树？”陆淮湘自言自语道，包打听觉得她已经魔怔了，却不知陆淮湘早已心中有数。

陆淮湘的想法很简单，她必须要在今天和郭杏圆说个清楚。如果他想要钱，不管是多少，只要他给他们易好容她就会给他想要的那个数，当然，是要在她成功联系到自己的父亲之后，如果郭杏圆真的那么油盐不进，那么陆淮湘就只有离开了。

就算是自己做个简单的乔装在怀水镇里为救贺雏清救自己父亲而努力，也好过于整天在这里种树吧。

给自己鼓足勇气之后，陆淮湘便往郭杏圆所在的房间走去，发现郭杏圆正在作画。

泼墨山水，山色空蒙，炊烟袅袅，小桥人家，陆淮湘到的时候，郭杏圆正在画最后那一个部分，那就是为画上点缀上一个人物。

一个简单的墨色女子，就可以让整幅画活过来。

果然，郭杏圆在冒着炊烟的房子前画上了一个正在摘菜的女子，简单几笔，就将女子幸福的神态尽显。

“我觉得还差了点什么呢。”

陆淮湘说道，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郭杏圆回头看了看陆淮湘，道：“那你觉得，是差了什么呢。”

陆淮湘点点摘菜女子旁边，道：“四鸡三鸭两个人。”

“两个什么人？”

“玩耍的孩子，砍柴的男人。”

“若是本来就没有呢。”

“作画画的就是心中所想，哪来的所谓‘本来’，这个女人旁边空了那么多地方，不就是给她的丈夫和女儿留的嘛，若是说成是留白，那也太牵强了吧。”

郭杏圆闻言笑了，点点头：“陆姑娘果然聪明。”却是直接将画挂了起来，没有添加什么。陆淮湘神情微闪，最后也是笑而不语。

“所以说你不在外面种树进来干吗。”

郭杏圆终于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陆淮湘指了指外面阴沉沉的天：“下雨了。”

“我怎么记得他们给你找了个斗篷呢。”

“斗篷太大，老是要掉。”

“......”

“......”

“我怎么觉得这不能算是偷懒理由呢。”

“我怎么觉得你不是老父亲郭杏圆呢。”

“......”

“......”

“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

“为什么会被发现。”

“老父亲郭杏圆是不会叫我陆姑娘的。”他只会叫她“那个逃婚的”——陆淮湘在心里补充道。

郭杏圆笑了笑，将脸皮一撕，那肤白若雪的脸皮便被撕了下来，变成了他们刚来到杏花岛那天见到的年纪极轻的、性格活泼的郭杏圆。

“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啊。”

“只是刚好听进心里去了罢了。”

两人象征性地互相吹捧了一番之后，又绕回了原题。

“怎么办呢，我愿意跟你们去怀水镇，他却不愿意，就算我跟你们去了他醒了也会自己回来的。”

“没事的呢，只要你给我们易容好就行，不用跟我们去也可以的。”

“但是易容必须要每天进行呢，你该不会以为可以持续很长时间吧。”

陆淮湘闻言迟疑了：“包打听...告诉我们......是这样呢。”

郭杏圆满脸不屑：“那个老小子懂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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