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再见不能再相见

赤虺帮的护卫们看到反转再次震惊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紧接着，紧闭了许久的宫门，也打开了，就连京城城门，也打开了。

“杀了他们！杀了这群叛徒！”

“杀啊！”

禁卫军们从皇宫冲了出来，身穿战袍的士兵们从京城之外冲了进来，对城里的人进行了包围战争，厮杀，嘶吼，红了眼的人们，无止休的杀戮，鲜血，鲜血，只有鲜血！——

但是陆淮湘他们这边，却是安静得不可思议。

“贺雏清......”

陆淮湘跪在地上，一只手捧着贺雏清的脸，另一只手按着他不停流血的伤口。

“淮、淮淮......”

“你不要说话了，我去找药，我我我我去叫、叫太医，叫大夫！”

陆淮湘手足无措地想要去叫大夫，却被贺雏清拉了一下，贺雏清没什么力气了，却把陆淮湘拉住了。

因为陆淮湘的腿也软了。

“我、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别喊、别喊.......抱抱我，抱抱我就可以了。”

陆淮湘顿住，然后伸手抱住了贺雏清。

这个迟来了太久的拥抱。

“其实，刚刚见到你的时候就想抱你了，我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了。”

陆淮湘颤抖着双手，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

“你又哭了，你知道我最怕看到你哭的。”

贺雏清伸出手，想要擦去陆淮湘的眼泪，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他的手，开始麻木了。

贺雏清惨淡地笑了一声，浑身无力：“对不起啊，答应了你要来接你的。”

陆淮湘疯狂摇头。

“再见啦。”

声音很小，却像是砸在陆淮湘的心里。

“不要！——”

陆淮湘抱着贺雏清，痛苦地大喊。

是梦吧，是梦吧，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对吧？

只要她醒过来，他们还在六刈城，他们没有去怀水镇，没有遇到方庭，一切都没有发生，对吧，对吧？

一只手从陆淮湘身后伸出，把陆淮湘抱了起来，却遭到了陆淮湘的强烈反抗——“放开我，放开我！”

“淮淮，淮淮乖，爹爹对不起你，你先跟爹爹走吧！”

陆淮湘转过脸，抱住她的人俨然是她的爹爹陆振廷，一脸的狼狈，想要带陆淮湘逃。

“我不走。”

陆淮湘眼神坚定，望向陆振廷的眼神里，掺杂了恨和不解，更深的是痛苦。

陆振廷深吸一口气：“爹爹知道你恨我，但是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听话，跟爹爹一起离开，我们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啊——”

“不能了！”陆淮湘大喊着甩开陆振廷的手，“不能了不能了！贺雏清死了，贺雏清死了！！！”

陆振廷看了眼地上的贺雏清，说道：“他不会想让你陪他一起死的。”然后陆振廷伸出手，将一个沾满了药水的手帕捂在了陆淮湘的口鼻之上。

陆振廷扶住软倒的陆淮湘，轻声说道：

“对不起，爹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然后陆振廷转身，趁乱往城门外跑去。一路上，小黑爷为陆振廷保驾护航，顶着残痛的身子为这对父女杀出一条血路来，光是他一人肯定不够，还有郭杏圆在一旁骂骂咧咧地帮忙。

“谢谢你千谦。”

小黑爷不咸不淡地看了陆振廷一眼，道：“我都是为了湘姐。”说着，又击倒了一名前来攻击的敌人。

这个时候，谁是敌人已经不重要了，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陆振廷跑到了城门口，最后看了一眼京城。

已经变成杀戮之林的京城。

“千谦，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小黑爷拒绝了。

“我要去找我爹，我还没找到他呢。”

陆振廷顿住了，最后，陆振廷开口道：“你......去京城东边的一个三层楼的住宅看看。”

说完，陆振廷抱着陆淮湘转过身，低声道：“我，对不起你们。”

小黑爷道：“你唯一对不起的只有一个人。”

陆振廷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

“我会，拼命补偿的。”

说完，陆振廷离开了。

离开了这个，纷乱的城市。

————

贺雏清！

陆淮湘从光怪陆离的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马车上，陆振廷坐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摇摇晃晃的马车不知道要去向何方，陆淮湘只迷糊了一下，然后便马上起身一言不发就想跳出马车，被陆振廷一把拽住：“你干什么！”

“我要去找贺雏清！”

“你回去了贺雏清就是白白牺牲了！”

“什么牺牲！什么牺牲！他凭什么牺牲！他凭什么牺牲！！”陆淮湘反手一推，把陆振廷推离自己，然后掀开马车的帘子猛地一跳，跳下了马车。

陆振廷跟着跳了下来，和陆淮湘摔在了一起，马夫连忙停下马车，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陆淮湘你疯了，连爹爹的话都不听了吗！”

“我要去把贺雏清带出来！我要带他回江安！”

“他已经死了，你回去也是送死！”

“他是为我死的！要不是因为我他压根就不会牵扯进这些事！”

“那你也不能回去！”

“爹爹！陆振廷！！！”

陆淮湘大喊一声，竟是直呼了自己爹爹的名字。

这是她从来没有做过的。

“你还不明白吗？不管我娘亲怎么去世的，不管我们家跟皇帝有着怎样的血海深仇，贺雏清都是无辜的！他只是想要保护我，怕我难过所以自己一个人背负了所有，就算被人误解，也从来没有抱怨过！”

说着说着，陆淮湘就流下了眼泪。

“他自己一个人，一个人筹划，一个人承担那些风险，还要瞒着我，我还要埋怨他......现在他走了，你连让我给他去...收尸，你都不允许......”

陆淮湘赤红着眼，情绪猛地爆发，她大声吼叫，青筋暴起，鼻涕口水流下来了都不自知，陆淮湘捶胸顿足，恨不能时光倒流回到刚刚，身体却已做出反应——“我要去救许许！！！”

陆淮湘转过身，不再看陆振廷，固执地往城门冲，陆淮湘脚下生风，结果这时才发现，她的腿使不上力。

是刚刚陆振廷给她下的药，药力还没消。她本来都不应该这么早醒过来的，只是噩梦让她提前醒了过来。

但是药力还在。

发现了这一点后，陆淮湘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特别沉重，已经迈不动步子了，陆淮湘又强撑着走了两步，结果这次直接摔到了地上。

这时，耳边咒语般响起一个声音：

“你救不了他，你还抛弃了他。”

“贺雏清……”陆淮湘流泪呢喃。

“你再也再不到见他了，永远永远，都见不到贺雏清了！”那个声音继续响起，如同一把刀狠狠地闸着陆淮湘的心脏。

陆淮湘趴在地上，手脚无力地往前爬行，陆淮湘不停叫着贺雏清的名字，瞠目欲裂：“贺雏……清……呕！——”

一旁围观的马夫震惊地低叫一声——陆淮湘竟是，狠狠喷出了一口血！血量之大，洒了一地！

若是常人，早就抵不过这药力昏睡过去，可是陆淮湘在被强制唤醒之后竟然还能保持这么久……该是有多大的执念，该是损了多少心力……

马夫别开脸，不忍卒视。

陆淮湘喷了那一口血，此时已是体力尽损，她的眼皮越来越沉，但还是固执看向城门方向。

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有微张着唇，发出无力的气音……贺雏清……贺雏清……

陆淮湘困倦地眨着眼睛，感觉世界在慢慢变冷，远处城门的火把，在慢慢变暗……

贺雏清……等我啊……

等我一起，我们一起回江安，完成那尚未完成的拜堂礼，我们就是夫妻了，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和贺雏清的曾经，在脑海中不停地出现，走马灯花般在陆淮湘的世界里跑过——

——“娘子，为夫来接你了，下轿吧。”

他一身红衣，笑容粲然。

衣袂飘飘，他是世间最好的少年郎。

——“不许这么说自己。”

他不在乎外人说法，毫无顾忌地靠近她，抱住她，亲吻她。

他告诉她，只有自己才能定义自己。

是贺雏清，让她变成了现在的自己，现在这个更加完好的自己，如果没有贺雏清，自己可能还是以前那个傻傻的，只知道意气用事的陆淮湘。

可是在贺雏清把她变成现在这样以后，却消失不见了，离开她了，让她一个人，只能在梦里面徘徊。

贺雏清走了，贺雏清真的走了。

他离开她了。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别喊、别喊.......抱抱我，抱抱我就可以了。”

他浑身浴血。

“其实，刚刚见到你的时候就想抱你了，我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了。”

他笑容满足。

“你又哭了，你知道我最怕看到你哭的。”

他双手颤抖。

“对不起啊，答应了你要来接你的。”

他满怀歉意。

“再见啦。”

他说，再见。

语气轻松。

带着诀别。

再见，吗？

真的还能，再相见吗？

这辈子好长，没有你的相伴，我还能走下去么。

不能的吧。

陆淮湘翻过身，仰躺在了地上，看夕阳西下，夜幕升空。

陆淮湘笑了。

傻子，真是傻子。

但是我们，都是傻子，无药可救，也不愿被拯救。

不要救赎我。

我不需要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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