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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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晏南枝在睡梦中被人摇醒。
“姑娘,该起床了。今日胡嬷嬷大发慈悲,倒是破例让你睡到这个时辰,往日天不亮就要唤你起床。”
晏南枝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朝窗外一看:“哟,大天亮了。现在什么时辰?”
“辰时过半。”
“前几日卯时一过就叫起床,今日是为了保存体力才让我多睡会吧。”
胡嬷嬷平日看似严厉,其实还是软心肠。
正想着,门外传来嬷嬷刻意压低嗓门数落玉莲的声音:“嫁入世家高门的女子,最忌讳恃宠而骄。
世子爷昨夜刻意交代,老身今早才让世子妃多睡一会。如今已过辰时,快去叫世子妃起床,妆娘们早已经候着了。”
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渐进,玉莲推门而入,见晏南枝起床了才松了口气。
“姑娘,妆娘们都来了。奴婢伺候您起床沐浴更衣。”
新娘要沐浴更衣,洗去旧日,迎接新生活。
晏南枝:“能不能先用早饭?空着肚子洗澡,会晕倒的。”
很快就有人端了早餐进来,屋里多了几个面生的丫鬟,晏南枝没有多想,想必是今日是大日子,临时抽调了人手过来帮忙也是有的。
稀饭、鸡蛋羹、素馒头。
晏南枝兴致缺缺地拿起调羹。
素是素了点,但是好歹能填饱肚子。
吃罢早膳,她被剥鸡蛋壳似得脱去衣物,扔进桶里,仍由玉莲和映雪两人搓洗。
“昨日才洗过,身上不脏,你们意思到了就好,别折腾了。”
桂花味的香露抹在身上沁人心脾。
“姑娘,仅此一次的婚礼,是女子一生中最大的喜事,怎么能含糊了事?
姑娘生得这样好看,又得世子爷宠爱,往后的日子定然和和美美,幸福到老。”
晏南枝闻言,这才开始重新审视这段她一向视为儿戏的婚礼。
果真如婢女所说,一生仅此一次吗?
有的人成亲是为了白头到老,只有他们是奔着两年后的和离吧。
若是有得选,她也不想走这一步啊。
“好,那咱们装扮得美美的,香香的。”
水雾涌起,晏南枝眼前一片模糊,且让她这朵浮萍先靠会岸吧。
晏南枝来上京城养了这么些日子,能吃能睡,身上长了不少肉,正是花一般的年纪,身上凹凸有致,该大的地方大,该翘的地方翘。
她自是没什么好害羞的,上一世在澡堂子里洗澡练出来的厚脸皮。
映雪和玉莲就不同了,看着自家姑娘羊脂玉般雪白娇嫩的胴体,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瞥,脸上绯红,仿佛泡在热水里的不是晏南枝,而是她们。
“你们害羞做什么,大家都是女子,我有的你们也有。”
晏南枝只觉好笑,安慰她们。
“那哪能一样,”玉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姑娘这身段,但凡女子见了都只有羡慕的份。”
是吗?
晏南枝低头看了看胸前傲立的雪白,难怪映雪总是说她的衣服又小了。
大了也不好,累赘。如今她打拳都觉得沉甸甸的,颇为费事。
还是得束胸,看起来飒爽。
洗漱完毕,终于轮到妆娘们登场了。
绾发梳髻、化妆、穿戴嫁衣,这一套流程下来已过午时。
晏南枝坐得屁/股发麻,叫停了妆娘们,自己出去活动活动,绕了个圈。
胡嬷嬷在一旁耐心地解说,按照礼制新娘子出嫁之前脚不沾地,由家中兄长背上花轿,如若家里无兄长,则由叔伯替代。
“然世子妃情况特殊,这一环节……便省去了也罢。
到了侯府门口,新郎会背您下轿,跨火盆之时切记要先迈右脚……”
“好的,嬷嬷,我都记下了。”
其实,她也是有个兄长的,只是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要是今日在场,背她上花轿的重任就落到他身上了。
一直到晌午之后,装扮才算完成,妆娘们陆续退下,房中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晏南枝静静地坐在妆奁前,目光落在铜镜中的女子身上。
这是自己吗?
镜中人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唇上点着一抹嫣红,仿佛春日花园里开得最娇艳的花瓣。
发髻高耸如云,金钗玉簪点缀其中,熠熠生辉。
嫁衣如火,绣着繁复的花纹,袖口与衣襟处金线勾勒,更衬托她肌肤如雪,端庄中透着几分妩媚。
此情此景,她竟然只能独自欣赏,身旁无一亲友相伴。
纵然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戏,她心里还是腾生出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
远处喜乐声隐隐传入耳中,伴随着渐进的欢声笑语,她愈发觉得这是一场梦。
“姑娘,时辰到了。迎亲队伍已经到巷口了。”
玉莲进来见到自家姑娘盯着镜子在失神,又唤了一声:“姑娘,一会奴婢跟映雪随迎亲队伍走在花轿外,您有什么吩咐唤我们即可。”
姑娘无父无母亦无兄长在旁,无需辞别长辈,稍后要自己走上花轿。
也好,倒也省去繁复的程序,乐得轻松。
只是见姑娘不大开心的样子。
玉莲正发愁不知怎么宽慰晏南枝,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小南枝!兄长来了!”
声音比人来得快。
十三爷大步跨进屋内,见晏南枝还端坐在妆台前,忙冲玉莲道:“快给你家姑娘盖上盖头,花轿已经到门口了。”
玉莲直觉荒唐,女子出阁,怎能让外男闯入?前院的护院也不知干什么去了,竟由着十三爷乱来。
“愣着干什么啊,我是来背我妹子上花轿的。”
“兄长。”
晏南枝眼眶一热,差点没憋住泪。
十三爷这个兄长真是给足了她体面。
玉莲回过神来,“哦哦,奴婢知道了。”忙将红盖头盖在晏南枝头上。
“等等。”
晏南枝把盖头掀开,“我还有件事没做。”
她起身快速跑到堂屋上了三柱香,拜别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座宅子的主人,王雪嫣。
她无父无母,且当王雪嫣收留了她这段时日,今日从这里出嫁,理应行礼拜别,如此也算全了礼节。
门外的喜乐声越来越高亢,整条巷子挤挤挨挨热闹非凡,观礼的百姓站了一路,都在翘首以盼新娘子出门。
迎亲队伍为首的新郎顾清离端坐马背,一身绛红圆领喜袍,唇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胯下雪鬃骏马英姿非凡,马首缀的红绸球随马的动作轻轻摇晃,身后八台大轿的流苏簌簌作响。
“娘,那个新娘子怎么还不出来?”
几个观礼的孩童比马上的顾清离还要急,大声地询问身旁的妇女。
唢呐声吹得穿云裂石,催促声一阵盖过一阵。
“出来了出来了!”
孩童拍手开心地叫道。“新娘子出来了!”
“娘,她不会走路吗?为什么要人背着出来?”
妇女一把捂住孩子的嘴,忙不迭退回人群中。
童言无忌。
顾清离笑了笑,一抹艳丽的红已然出现在门口。
背她上花轿的正是当今太后最宠爱的儿子——十三爷。
喜乐戛然而止,四周静了下来,观礼百姓都被这一幕惊到,讨论声尤为清晰。
“新娘子身份不简单,也不知道是十三王爷的什么人?”
“这宅子是原定北侯夫人名下的嫁妆,听说是一个年轻女子一掷千金将其买下,想必那女子便是这位新娘子了。”
“非富即贵,非富即贵!”
“顾世子确实一表人才,只是身患隐疾,可惜了姑娘……”
一个身着墨绿色粗布衣裙的女子听了几人的对话好奇追问:“大姐,您可知这女子是什么来头?”
“听他们的后厨婆子说,姓南,好像叫……南枝。”
“女子是上京人吗?”女子又继续打听。
回答问题的人留了个心眼:“听口音不大像,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 女子不再搭腔,隐匿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随着一声“起轿——”,迎亲队伍又吹吹打打,拉开了阵势。
送嫁队伍更是浩浩荡荡地铺陈开来,一直等到花轿出了巷子转到大街上,末尾抬嫁妆的家丁还在院子里头候着没出发。
所谓十里红妆也不过如此了。
晏南枝耳听着呜呜咽咽的乐器,心里很不是滋味,闹这么大动静出来,届时该如何收场?
她独自坐在喜轿里,被这大红盖头一叶障目,其实很想看看外头是个什么光景。
掀起窗帘一角,露出喜娘的半颗脑袋来,手里的帘角忙被打了下来。
晏南枝不死心,又换了一边看。
这边站的是映雪。
映雪:“姑娘,你怎么了?”
晏南枝:“我透透气,闷得慌。”
映雪站过来替她挡住一半视线,“再坚持一会,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人多,街道窄,队伍就走得慢。
晏南枝在转弯的时候能看到马车上身形笔挺如松的顾清离,他这样一个出色的人,若不是被名声所累,想娶什么样的高门小姐娶不到。
即使他费心布置,竭尽全力保全他自己跟侯府的名声,甚至还有十三爷来撑腰,但是她知道,这些落在知情人眼里,也不过以为他或是欲盖弥彰,或是逢场作戏。
晏南枝对他生出一丝怜悯。
只是这样的情愫转瞬即逝,因为随着人群涌动,晏南枝好像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她苦苦寻了多日的锦依姑姑。
窗帘猛地被掀起来,映雪和玉莲吓得慌忙拉她的手。
“姑娘不可!”
两人同时惊出声道。
新娘子在半路上被人瞧了去,可是大忌,何况还是定北侯府的世子妃。
晏南枝心里着急,担心又跟上次一样把人跟丢了,不管不顾地掀起帘子朝人群里喊:“姑姑,锦依姑姑!”
“是我啊,我是南枝!”
待看去寻觅时,人已经没了踪影。
锣鼓唢呐声音太大,她也不确定锦依是否听到她的声音,她又高声唤了几声。
冗长的队伍突然间停了下来,顾清离派兰齐来问。
“世子妃,世子爷问出了什么事?”
顾清离前面就是乐队,连他都听见了,锦依不可能没听见。
会不会是她不愿意出来相认,还是说今日不适合?
她把锦依的样貌特征告诉兰齐,让他转告顾清离,就说那日在街上看到的人又出现了,让他的人多留意。
队伍继续前行,到了侯府门口,顾清离果真弯腰把她抱下花轿。
她偷偷观察顾清离的脸,他没有生气了,嘴角甚至带着浅笑,尤其显得好看。
该不会再生气了吧。
他牵着晏南枝跨火盆,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掌心,酥酥痒痒。
进了府门,继而行跪拜礼,再送入洞房,在亲友的注视下共饮合卺酒。
穿戴着厚重的礼服和头冠,一整套流程下来,晏南枝累得快要虚脱了。
前院宾客众多,顾清离丢下她匆匆去陪客,刚才还闹哄哄的新房仅剩她们主仆三人。
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府中的哪个角落,自始至终她都似提线木偶般被人牵着走,推着走,不过从脚程来推算,应当不是在闲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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