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吐露真相

张家是通州的大户，又有在京供职御史台的三房张令舟，在当地是颇受瞩目的存在。

一行几人骑着高头大马去往张家的一路上，招来路人频频侧目。

张树寒提前命人回府通报张絮秋，因此三人下马时，已经有一群人候在大门外了。

江南女子多数温婉娇美，似水般柔情。

张絮秋却生得比较高大，因在守孝期间，一身素白打扮，不施粉黛，乍一看有几分男子的英气。

相比而言，唐承明太羸弱了。

顾清离也霎时明白了唐承明的荒唐所为。

“二位贵人，里面请。”

张絮秋早已知道两人的身份，礼节周全之后忙把人迎进大厅。

张府古树参天，雕梁画栋，派头十足。

十三爷坐下后开门见山：“张……小姐，今日我二人来有一事相问，如果你不想节外生枝，还请摒退左右。”

张絮秋虽已年逾四十，却仍是张家嫡女，不曾外嫁。

这里称呼一声“张小姐”倒也合情合理。

“是，臣妇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完一抬手，周边仆人尽数散尽。

十三爷从怀里掏出那枚精美的并蒂莲玉佩，摆在张絮秋眼前的桌面上，“张小姐可识得此物？”

张絮秋早知两人来意，心里并无半点波澜，看了一眼恭敬地回道：“臣妇并未见过此物。想必是家父生前的遗物。”

说着眼眶微微泛红，眼里涌出两行热泪。

“臣妇家里的事，想必二位都听说了，我那不成器的丈夫为了给外室置办宅子，趁着家父生病，将他屋里值钱的宝物都偷出去换了银子……”

张树寒忙起身给母亲递上帕子，拥着张絮秋的肩安慰：“娘……爹总归还是张家女婿，您把手里的线拽一拽，他这不就回来了？”

这话倒是中听，张絮秋看向儿子的眼睛一亮。

顾清离瞥了一眼十三爷，又问张絮秋：“我再问一次，张小姐当真没有任何印象？”

张絮秋还是摇头，意思是，真得不能再真了。

沉默在几人中间无限蔓延，顾清离和十三爷旁若无人地打着眼神官司。

张絮秋表面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实则内心翻江倒海。

“既如此，那今日是我们打扰了。十三爷……”    顾清离起身。

“好，告辞。”

两人不顾张树寒的挽留，大步出了张家门。

十三爷对樊真和刘同二人吩咐道：“带上我的腰牌，去柳树胡同把那对母子请到摘星楼去坐坐。”

樊真为难：“爷，那宅子里孤儿寡母的，不太合适吧？”

“做客而已，又不会流血，你怕什么？再说，撒谎总要付出点代价。”

顾清离冷笑道：“有句话叫不见棺材不掉泪。快去吧。”

两人这才领了命往柳树胡同去请人。

顾清离和十三爷转身又折回张家，张絮秋和张树寒一脸意外  。

“让唐承明速来见本王！”

十三爷语气不善，听得两人俱是心头一跳，忙催人把姑爷请回来。

十三爷和顾清离支开张家母子儿子，单独见的唐承明。

后者战战兢兢地行完礼，没等到下文便双膝一曲跪了下去。

“大人，小人真的不知道那玉佩来历，真是从老太爷屋里偷出来的。若有半句虚言，小人愿遭天打雷劈！”

十三爷好整以暇地望着地上的人，一副戏谑的神色。

“是吗？天打雷劈倒不必了，妻离子散可承受得住？”

唐承明略一愣怔，“你们把我夫人和树寒怎么了？”  又一想，似乎哪里不对，腾地一下站起来，“是禹儿母子？

大人，大人，他们可什么都不知道啊大人！”

“你急什么，王爷不过请他们去喝杯茶。”  顾清离云淡风轻地说。

！

唐承明只感觉天旋地转，一颗心似要跳出胸腔般乱撞。

一想到那对惹人疼爱的母子，他的心早已经七零八碎，哪里还想守什么承诺，哪里还顾得上那个人的生死安危。

“我说，我什么都说！”

“只要你们放了禹儿母子……”

那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

“十九年前，我在进京赶考的路上，遭到一群土匪劫持。

被恰巧路过的张老太爷和护卫救下。

张老太爷看中我的才学和样貌，一心想把我留在张家做上门女婿。

还以张家管事权为诱，让我放弃考功名。

人这一辈子，不过就那么回事。

若侥幸顺利考取功名，也无非混个一官半职，再娶妻生子，生老病死，了此一生。

既然结果已经摆在眼前，又何必再去执着那曲折的过程？

只要能生个一儿半女，我在张家的地位就稳了。

我答应了张老太爷，满怀信心跟张絮秋成了婚。

不料做了张家女婿后，事情却并没有按照我的预料进行。

成婚一年，夫人一直不孕，我们遍访名医，求佛问道，终是一无所获。

老丈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上京的大云台寺求子观音非常灵验，催促我们即刻启程去上京。

不疑有他，在那里我们夫妇俩足足待了两个月，若是菩萨有灵，应当早就被我们的诚意打动了。”

唐承明眼神幽深，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年前的那个冬天。

“皇天不负苦心人，那年冬天，上京城的雪足足下了半个月都不曾停歇，而我们终于迎来了朝思暮想的孩子。

那一天，大云台寺的云空大师，突然抱着一个婴孩出现在我们门口。

那孩子生得极好，肌肤瓷白，四肢有力，似雪娃娃一般，一看就是好养活的。

大师说心诚则灵，定是上天被我们感动了，所以派他雪天送子。

那是个男孩，襁褓里除了一枚雪白的玉佩，再无它物……”

唐承明的话说完了，顾清离和十三爷若有所思，仿佛还沉浸在故事中。

突然顾清离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看向十三爷时，对方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事情发生在十七年前。

为了彻底弄清楚事情的真相，顾清离忍住内心错愕，问：“大公子今年多大？”

“即将十八岁。”

“所以……”

张树寒是玉佩的小主人，也就是昭平公主的儿子。

何止震惊，十三爷感觉自己浑身血液沸腾，大脑一片空白。

如此说来，张树寒是亲姐姐的孩儿，是自己的亲外甥！

当年昭平公主拒绝了母后的暗中帮助，独自一人躲在寺庙生下孩子，可是费劲千辛万苦生下孩子后，为什么又丢下那个弱小的婴孩撒手人寰呢？

顾清离知道十三爷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拍拍他的手试图让他冷静。

转而不解地问唐承明：“既然大公子是养子，为什么张家二房被查出谋害张老太爷时，明明有机会把此事抖露出来，以此威胁你们大房，可是他却没有声张？”

朝廷有令，历代皇商的身份继承人传男不传女，张絮秋虽然是掌家人，却并不是明面上的管事，唐承明是外姓人，更加没有资格传承。

张老太爷去世后，理所当然把位子传给了外孙张树寒。

若是二房和四房知道张树寒不是张家亲生骨肉，岂有不闹翻天的道理。

毕竟，二房和四房还占着一个血亲的理呢。

“我们夫妻二人自查出有不孕症起，一直游历在外求医。平时只和老丈人通信，二房和四房根本不知道情况。

我们带孩子回来的时候，他们不疑有他，只当是我们已经寻到生子的良方。”

诚然，若是有心隐瞒一个孩子的真实身份，确实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没想到，隐瞒得再久，也难以掩下璀璨珍珠的华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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