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糟蹋一副好面皮

晏南枝好奇问刘同：“知府是几品官，你家公子怎么看起来比他还傲气？”

他们从通州离开之时，正巧遇到通州首富张老爷家发生命案，张家是皇商，替皇家供给丝织、珍珠等名贵商品，此事影响巨大，惊动了朝廷，上一任知府大人徐明康因此被革职。

想来，这个裴大人是因此事匆匆赴任的。

刘同有意隐瞒世子身份。

顾清离为了寻人，被临时借调到宗正寺当差，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大理寺少卿，刘同避重就轻，小声回了晏南枝一句，

“若真是知府大人，裴大人应是从四品。”

四品对上五品，顾清离不应该更恭敬吗？

他怎么这么冷淡？

楼梯上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拱手告别。

裴善这才走下楼吩咐侍从：“金平，去牵马来。”

这场闹剧总算结束了，晏南枝幽幽地上了楼，心底一直在打鼓。

该怎么解释玉佩的事呢。

她那日不算偷吧？

其实是可以解释的，她本想还给顾清离，只因为后来事情一茬接着一茬，就把这事给忘了。

正想着人已到了顾清离门口，正要抬手敲门，刘同从里头拉开门走出来。

“南枝姑娘，那枚玉佩对公子来说，非常重要，请你亲手交还给公子。”

连刘同的语气都颇为不善。

晏南枝听得心头一颤，上千两银子说给就给，区区一块玉佩难道比这些银子还值钱？

莫非真是传世之宝？

晏南枝硬着头皮踏进屋内，顾清离一脸阴沉地坐在桌前，虚垂着眼睫。

“你听我解释，那日你掉落陷阱，命悬一线，吃了我的马衔草……  你知道，那草是我用来换路费的。

后来我接二连三遭人追杀，早就把这事给忘了，再后来，我想还给你来着，但是你出手阔绰，我心说这玩意或许根本就不值什么钱，我就……”

“哎呀，此事确实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晏南枝小心翼翼地将玉佩递到顾清离面前，见对方垂着眸子一言不发，她心虚得厉害，轻轻地把玉佩放在桌上，嘴角扯了几下，挤不出一丝笑容，干脆放弃了。

“刚才的事，大人做得很好，我打心眼里佩服大人的断案能力。还有，多谢你没有当场拆穿我……”

依然没有反应。

晏南枝忍住心里的翻江倒海，无奈自己理亏，只得小心翼翼赔不是。

“顾公子，你别生气了，你看原本多好看的一个人，皱着眉头跟个小老头似的，人都老了好多岁。

要不，我给你沏壶茶？”

大人？顾公子？

恭敬不足，谄媚有余。

她平时对自己都是直呼大名。

顾清离微微叹了口气，抬起眼眸打量了晏南枝一番。

“你在跟我道歉？”

不够明显吗，难道还要给你下跪？

晏南枝笑得一脸无奈，“请问顾公子，你们那里道歉是用什么方式？”

顾清离怔了一怔，他从来没跟人道过歉，印象中父亲不是打就是骂，越打得凶他嘴巴就越紧，所以事情往往由小变大，最终不了了之，成为彼此心里的心结。

后来走入官场，也是打打杀杀。

唯一跟十三爷还好点，两人一旦闹了不开心，关起门来喝一顿酒便算和解。

这样正儿八经道歉，好像真的没有。

他一直以为，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的模式，父与子能动手绝不动口，审理案子也一样，一刀下去什么人都老实了，至于其他方面，能花钱也无需废话。

他想起晏南枝还在等他的回答，一脸茫然地答道，“无需道歉。”

四周万籁俱寂，屋里油灯默默地燃烧，释放最后的余热。

尽管一身疲惫，他却还不想休息。

东西还在就好，总比落在山里强。

见晏南枝小心翼翼赔着不是，顾清离心里一柔，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那是一种倾诉的欲望，对象仅限于眼前人。

“你坐。”

他语气温和，指了指对面的木凳，翻开一个陶瓷茶碗，提起茶壶给晏南枝倒了一杯水。

“你知道，这枚玉佩是什么来头吗？”

“你知道，我跟刘同为什么会出现在青州府吗？”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三番五次被人追杀吗？”

一连问了几个为什么，晏南枝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自己是不是触了大霉头了，刚才他掏出令牌的时候，把掌柜吓得不轻，现在抛出这些核心问题，是不是要她的命啊！

难不成这块玉佩牵扯了某桩前朝往事，或者是灭门惨案、亡国公主之类的大案，若真是这样，自己可真是要去求菩萨了。

难怪顾清离突然变得温和，这都是灭口之前的前兆啊。

想到这里，晏南枝再也没有愉快的心情了，怀里的两千两也不香了。

她刚挨上凳子的屁股往下一溜，扑通一声坐在地板上。

“顾大人饶命，我真的不知道这块玉佩这么重要，但凡我识货也不至于会偷拿您的玉佩。

都怪我一时糊涂，给大人带来困扰。大人看在我救了您的份上……念在我有微薄功劳，饶我一条命吧。”

顾清离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惊住，这姑娘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他不过让她坐下喝杯茶……

罢了，顾清离刚生出的伤怀已经被破坏殆尽，倾诉欲望所剩无几。

扫兴！

荒唐，他前一秒竟然指望她成为自己的解语花？

顾清离将桌上新倒的茶水一口饮尽，挥一挥衣袖道：“时辰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吧。”

没事了？

晏南枝不可置信地看向顾清离，那双眸子盈润透亮，无辜中带着迷惘，配上这张白玉无瑕的脸盘……

顾清离看得心中一动，不免惋惜，真是糟蹋了这副好面皮。

晏南枝手脚并用爬起身，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口中连连说道：“多谢公子不杀之恩。那我先回屋了。”

说话间人已退至门口。

顾清离无奈地摇摇头，他有半个字透露出要杀她吗，他看起来像滥杀无辜的人？

因着这个疑问，顾清离当晚梦境里全是一片杀戮，次日起床还在回顾梦里的一幕幕。

他手执利剑，眼睛里充斥着红色，手起刀落间，脚下是一片无尽的尸山血海。

画面一转，铜镜中的自己竟然化身成一个长着三头六臂的魔鬼。

顾清离扶额汗颜，这一晚把他给累的啊。

恰逢刘同进来伺候他起床之时，楼下响起一阵鬼哭狼嚎。

“官爷饶命，官爷，小人再也不敢了。”

刘同探头一看，原来是几个官差正推搡昨夜那两个偷包袱的贼人。

“这些官差来得够早啊，难不成这小二一大早就去报官了？”

顾清离也正奇怪呢，这时有人噔噔跑上楼，隔着门汇报。

“启禀顾大人，裴知府让小的们来跟您汇报一声，昨夜他已经通报了本地衙门，今日特来捉拿这两个贼人，让您受惊了。”

“知道了，你们去办差吧。”

外头的人应一声“是”，又噔噔地跑下楼，不久随着最后一声哀嚎远去，驿站又恢复了宁静。

裴大人，果真是个知府大人。

此人好生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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