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局

时间最是留不住。

马勇带人忙了一整天，转眼就到了太阳落山。

查出来了一些东西，但查出来以后却又什么都干不了，这是就是在吃绝户。

但却不是简单的吃绝户！

而且马勇因常年跟在马世龙身边做事。

所接触的人，都是大明最顶尖的那一小撮，在加之和锦衣卫有些来往，眼力心智都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原本两种结果在他的心中，还是一半一半的概率。

但真等到他到了小辛庄，了解完事情经过以后，马勇几乎可以立刻断定。

这事情背后肯定是有猫腻！

而且布局的这人手段非常高明。

这些要吃绝户的人里面，只有村长一人知晓事情缘由，沾染狐骚，也是唯一的突破点，

按照以往的习惯，知道了谁是突破口，马勇直接便会开始用刑。

但对付眼前的这个村长。

还有眼前这整件事。

马勇却无计可施。

村长太老了，年纪也实在太大了，整整九十三岁！

朝廷册封的乡士，方圆几十里有名的老祖宗！

有犯死罪亦不加刑的特权！

【乡士是明朝对高寿老人的一种荣誉册封，享受一定的优待特权，但无实权。】

当时见到马勇等人到来，查问吃孙寡妇绝户时，也是直接承认。

丢了手中拐杖，摇摇晃晃的伸出手让马勇缉拿他。

摆明了就是在耍光棍。

老流氓！

并且这还没有算完。

这老光棍话里话外的还说着，刺激着马勇他们，这事还远远没有算完，后面他还有后手，更大的后手！

并且此事皆是他一人所为，族中子侄曾多次劝他不要生事。

但却被他以年长，及孝道强行胁迫，最后才让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

而且真正吃绝户的人，还不是老村长，或者他族中任何一个子侄，唯一的关系是侄孙女婿。

也是孙寡妇战死丈夫的侄子。

谁让孙寡妇肚子不争气，生出来儿子呢。

依照大明律例，他们此番不犯罪，不犯法。

如果真要抓就抓他一人，他也愿意伏法，一切代价他都一人担之！

绝无怨言！

现在这让马勇怎么办？

九十三岁一老头，他难道要当着百姓的面，强行将其缉拿？

公然违背大明律例？

身边带着的人还是隶属于禁军的皇城军？

如果只是有他一人还好，但他的身份是靖远侯府亲兵副统领，背后站着的是马世龙，所以就算有再多的气。

他也只能干咽下去。

可是……

孙寡妇就跪在他身旁，抱着两个年幼的孩子痛哭流涕。

嘴里喊着丈夫…爹…你回来…若你还在…一句句都在往马勇心里插刀子。

这背后布局的人够狠，也确实够了解少爷，还有他们靖远侯府。

动老头子，违逆朝廷推崇孝道之律法，不动这老头子，马世龙麾下军士会心寒，生出不该生的念头。

甚至连折中都没有办法。

靖远侯未来注定是托孤重臣，未来勋贵领军之人。

可以闯祸，可以肆无忌惮，但绝对不能服软，不能对敌露出一丝胆怯！

他若是一旦怂了，大明整个勋贵集团都要受影响！

狐狸，老狐狸，成了精的老狐狸！

马勇气的握刀的手都在发抖，想着要不直接算了，把刀抽出来直接一刀砍了他，而后直接自刎谢罪。

绝不能让这个老混蛋，继续在这耀武扬威，侮辱少爷。

侮辱靖远侯府！

并且有这种想法，远远不止马勇一人，他带来的皇城军至少有一半，都握着刀望着马勇的背影。

只要他稍微露出点意向，不用吩咐不用开口。

一命换一命。

靖远侯爷绝不会亏待了他们家。

可马勇却不能这样做，甚至一点意向都不能显露出来，只能咬牙忍着。

小辛庄这地方不一样，这是大小姐和少爷的意思建起来的。

而推崇孝道的大明律法，是陛下和太子殿下，以圣旨，以大明正统，汉家皇帝的名义，公布天下的。

现在杀了这老流氓，可不仅仅只是闯祸！

大小姐的声望，少爷的名誉，甚至陛下和太子爷。

这只狐狸到底是谁！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马勇进退两难举步维艰之际，距离皇城不远中书右丞相胡府花园。

胡惟庸手持着一把小银剪，正悠然自得的修剪着盆栽。

咔嚓——

一支长势很好，叶子翠绿，枝干匀称的小枝被剪下，随手的丢在地上，踩在脚下。

盆栽最重要的是顺主人心意。

不顺心意，长得再好也要被剪除掉。

管家胡历无声的靠近过来。

对着胡惟庸躬身行礼，缓缓开口，“相爷……”

“怎么，有事？”

胡惟庸继续紧盯着盆栽，看看哪里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多了少了都不行。

“送菜的来了，走的依旧是西城，来时看见了靖远侯府亲卫副统领马勇，带着一小队皇城军出了城。”

“都骑着战马，风风火火的。”

咔嚓——

又是一剪刀落下。

这次看着有点像是剪错了，剪下的是最粗壮的那支小枝，没了这一个小枝，盆栽只剩下一支细枝。

弄得现在整个盆栽，怎么看怎么别扭。

“可惜啊，可惜，这条枝长歪了，它应该小一点的，压得其他枝动不了不剪怎么办。”

胡惟庸莫名其妙的说着。

转身放下银剪，胡历见状立刻招呼远处侍女。

温热毛巾擦拭手掌，换掉沾染碎屑的外衣，推来软榻送上清茶。

做好一切以后。

侍女识趣的迅速四散离开，只留胡惟庸胡历两人。

“什么时候看见的？”

“回相爷的话，巳时末午时初。”

“有见着回来的没有？”

“回相爷的话，您吩咐过，绝不做多余之事，不多派任何一个人，不留一点痕迹。”

胡历走近些为胡惟庸满上茶水，“一切只靠运气，所有的人一切照旧，随缘随性巧合相遇。”

“所以直到现在，除了知道出城以外，其他的还没有任何消息。”

“嗯，很好，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胡惟庸舒服的躺在软榻上。

闭上眼睛假寐，嘴角多出一个细微弧度。

今天的这一个局，可以说是他此生最为得意之作，简单，直接，有效。

所经人手只有胡惟庸自己。

一个没有户籍，没有人知道存在的死士。

一个九十三岁用重利诱之，连幕后之人都不知道是谁的村长。

就连最信任的管家胡历。

胡惟庸都没有告诉他，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只是让他不留痕迹的关注一下消息，特别是城西的消息。

不强求，不刻意，有最好，没有也罢。

胡惟庸相信，这个局只要开始了，靖远侯马世龙就必须要失去点什么。

最碍眼的巡察差事。

公然违逆国法的坏名声。

甚至可能还会牵连到皇后娘娘，陛下，太子……

唉…他胡惟庸心里其实并不想如此，但没有办法，不这么做未来倒霉的就要是他了。

身不由己，不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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