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温祖承卧床不起，领口敞开着，溢出一丝病态潮红。

隐约听见门开了，本无力睁眼应对。这时候还能是谁来看她呢？肯定是魏太太，那还是该回应几句，以免失了礼貌。

奋力睁开眼来，伫立在她床边逆着光的人居然是——晏清。

温祖承一瞬间脑子里一股凉又一股热，说不上来是清醒了还是更迷糊了。

晏清步伐轻缓，生怕打搅到休息中的病人。魏太太跟在身后有些担忧地说：“她不许人靠近.......”

“您放心吧魏太太，我来照顾她。”

房东太太客气地道谢两句便离开了，留下晏清收起笑脸，思考着她如今算是以什么身份来照顾病人呢？十六台的所有人，就连唐多那孩子都不知道得了谁的授意，全部一口咬定晏清和温祖承是那种不可名状的关系，可实际上，她们连喝水都不用同一个杯子。

当然，晏清完全忽略了普通女性朋友之间用同一个杯子喝水再正常不过的逻辑漏洞。

“........晏清？”

耳边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晏清的思绪被抓回来，视线落在卧床的温祖承身上。刚刚是在叫她吗？

“我在呢。”晏清说话温柔极了，连她自己都有些惊惧，不知道若是事务所那群狼看见平日里人称‘机关枪’的晏律师这幅模样会有什么反应，应该会很好笑吧。

晏清脑子里自动播放着搞笑段子，以此迁移注意力，不去看温祖承敞开的领口和汗津津的锁骨......温大作家的睡裙穿这么露骨的吗？晏清黑着脸替人盖好被子，摸了摸她的额头，一片滚烫。

温祖承哼唧一声，伸出手软趴趴地拍掉了晏清的手臂。于是晏清的脸刹那间变得和温祖承的一样红，虽然是因为完全不同的原因。

找来退烧药物倒入掌心，晏清搂着温祖承让她坐起来，可温祖承不知道是真坐不住还是故意为之，柔软无骨地倒进了晏清的怀抱里，凉飕飕的很舒服。

晏清耐着性子：“温老师，吃药啊。”

温祖承摇头。

还知道摇头？那应该挺清醒的。晏清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需要跟一个比她还大两岁大成年人理论“生病了就要吃药”这件事，很是无奈。以前都是谁来照顾她啊？可要对他们说声辛苦了。

怀里的温祖承又往她臂弯深处钻了钻。一定是故意的。得出这个结论后，晏清的心情莫名好了些，找出深埋在衣服口袋里的一块救命级大白兔奶糖，伸到温祖承面前晃了晃：“吃了药就给糖吃。”

温祖承耷拉着脑袋，没给回应。晏清将药片抵到她嘴边，她便紧紧抿唇死不松嘴。

这样僵持了两分钟仍无进展后，晏清感受着胸前从怀里人的额头上透出的异常热度，突如其来的一阵焦躁，怒道：“爱吃不吃！多大人了难道不懂爱惜自己吗？”

她说的每一个字像钟摆的锤子，字字铿锵有力，冰冷得不容置疑。晏清说完便是一愣。怎么能对温老师而且还是生病的温老师这么凶呢？

还没等她道歉，温祖承忽然变得乖巧起来，抓起了两片白色的药，皱着眉吞进嘴里。

晏清感慨：原来还是要对老师凶一点啊。

？等等那好像哪里不对。

盯着温祖承喝下半杯水后，又把整块大白兔奶糖塞给她，晏清站起来四处走动——她决意，这间屋子里有一个发烧的人就够了，另外一个人也就是她必须要保持头脑清醒！她于是走到窗边，看着天上金色祥云，天光倾斜，照亮满园梨花。

不错，春光美景，人间好事。好像清醒了不少。

晏清再转过去看温祖承，她现在最好睡一觉，一个小时后再看有没有退烧。她走过去，看见温祖承手里握着的大白兔奶糖完好如初，没有被拆开。

温祖承说：“我不爱吃奶糖。”

晏清用最温柔的声音说：“但就不吃。嘴里还苦吗？”

温祖承皱着眉频频点头，但很快就因为头晕而停下，眼神迷茫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晏清心中一紧，还从未见过温大作家这样无助的模样，她以前总是漫不经心随遇而安地生活，那份不起波澜、沉着冷静的毅力令常常犯焦虑晏清十分敬佩。

可是再坚强的人也有软肋，也会难受的吧。

晏清说：“那我去问问魏太太有没有巧克力，巧克力行吗？”

温祖承没有回应，而是拍了拍身边的床垫上晏清刚刚坐过的地方，晏清并未多想，顺从的坐过去。

下一秒，晏清从未想过的天旋地转的事情发生了。温祖承一手勾着她的脖子，将她的海拔压低，另一手揪着晏清的领子，让二人紧紧拥在一起，双唇相抵，牙齿相撞。晏清猛地惊呼一声，便被抹去了所有声音。

缠绵之间，她好像尝到了西药的味道，不那么苦，但是涩涩的。不过晏清顾不上那些，她快要窒息了。

是温祖承先松开的。她们都急促地喘息着，面上的潮红不分你我，衣衫凌乱不分你我。温祖承揉了揉眼睛，似乎满意了，又可能是药效带来的睡意，闭着眼打起了哈欠。晏清觉得自己快疯了。

紧接着，温祖承舔嘴唇的动作忽然凝固住，她瞪大双眼，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晏清，似乎才刚发现她在这里。

“........出去。”

温祖承虚弱但坚定地吼出这句命令，并背过身去躺在床上，坚决不看晏清。晏清站在原地，沉默了一秒，两秒，三秒。

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均匀，才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清光满地，白得胜雪。

走到院子里，魏太太的窗口看见她，遥遥问：“她怎么样了呀？”

晏清露出一贯热情得体的微笑：“吃了药，睡了。”

“啊？”魏太太显得十分惊讶，“那孩子居然允许你给她吃药了？不简单啊......我还以为你会被她赶出来呢。”

“........也确实被赶出来了。”晏清笑着，“我先回去了，晚上也许会降温，您记得关窗。祝您生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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