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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千里救孤


斛律光死后,祖珽派祖信去抄没他的家产,然后问其抄得何物,祖信说:‘得弓十五张,宴射箭一百,贝刀七口,赐槊二张。’祖珽又厉声问:‘更得何物?’祖信说:‘得枣子枝二十束,拟奴仆与人斗者,不问曲直,即以杖之一百’(《北史#8226;斛律光列传》)。祖珽闻后大为惭愧。

高纬自毁城墙杀了斛律光,朝野痛惜之。周武帝闻斛律光死,大喜,下令大赦境内。

斛律光满门皆灭,只不见了一人,他最小的幼子斛律钟都,正全境追捕。

此时,高长恭正在淮南与陈交战,仍旧是衣紫腰金甲黑,长鞭在手,鬼面一出,所向无敌。战胜回营,由亲随簇拥一路入内,瞧瞧四下没有别人,摘下头盔,露出的却并非高长恭而是十六的脸,十六持盔道:“原来现在用不着大人出马,光有这大面出场便可退敌了。”

三十九

千里江淮,浩浩烟波,茫茫晨雾,滚滚无垠的清波上荡出一条小舟,冲开浓雾,随了波浪起伏一路向前滑行。一个年约三十左右,貌美身骄的蓝衣女子立在船头,专注遥望着前方满眼青灰的天,清蓝的水,轻淡的雾。一动也不动犹如入定,只有江上微风轻轻拂起她的裳裙,迎面轻雾附上她的发丝脸畔,已在她发辫中形成亮晶晶的细小水珠丝网,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终于,前方灰蒙蒙的水、天、雾中现出一个淡黑色的轮廓,轮廓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却是一条大一些的船迎面而来,船头也立了一个丰神俊朗,翩然若神的男子,一袭淡青色丝袍与水天相融,面上却蒙了一块随风飘拂的淡青色缎帕。在小舟舟尾划浆的船公见到,招呼船婆道:“婆娘快瞧,那人跟神仙一般,莫非咱们遇上河神了?”船婆闻言便也探头张望。那边船上公子见到蓝衣女子,眼里已露出笑意,伸手取下面巾缎帕,露出本来面目,般婆见了大惊,道:“当真是河神。”蓝衣女子却不做声,只也望了他似乎扬了嘴角也在笑。两船渐渐靠近,大船开始掉头,要与小舟同向而行,船头向一边偏开时,那公子便沿了船边慢慢踱步,总是不离蓝衣女子视线,也仍然眼望蓝衣女子,一直随了船势走到船尾,船身接着继续调转,他便沿船的另一边慢慢又走回了船头,此时两舟已然并行,他也沿船绕了一周,此时两人同立船头望了,蓝衣女子终于一笑,问:“别来无恙?”那船公船婆已抢着向河神磕头膜拜,公子似乎怔了一怔。蓝衣女子瞧在眼里,知道他的身份不能泄露,便忙摇头,表示与他身份无关,笑道:“他们把你当成河神了。”方向船公船婆道:“你们快起来,他姓王,就是我的远房亲戚,不是河神。”船上公子也是一笑,朝船公船婆做了一个请起的手势,他这河神却是不通水性,此刻若是落水当真便只能做河神了。船公船婆方知错认,又好心道:“王公子,咱们把船划近些,用板搭了,你过来说话,思思等了你一晚上,直把两只眼睛都望穿了。”这蓝衣女子是元思思,王公子自然便是此刻应在历阳做战的高长恭了。元思思听了,脸微微一红,扭过了头不再看长恭。长恭抬腿走出,空中走了两步便轻轻落在这边舟头。思思虽然脸红,见他过来却也大方又瞧了他道:“好像瘦了些,样子比先成熟了。”长恭也瞧她多添了些许风霜,问:“这几年你还好?”元思思点头,道:“总是那样,虽然风餐露宿,倒乐得逍遥自在。你……”他们两个几年不见,倒像有满腹的心里话要倾诉,开口时却又似乎无话可说。只道:“听说沈家妹子又替你添了一个儿子,恭喜你。”高长恭长子已经十二岁,现正随他在历阳军中,二儿子是独孤氏所生,这年四岁,小名钢珠,元思思说的这个是长恭刚刚新得的第三个儿子,又是沈氏所出,取了小名叫木丸。高长恭听她提到自己的儿子,也是心喜,又见她只提木丸,不说钢珠,只笑问:“天衣生的是老三,你亿罗妹妹生的老二,怎么?你还是恨独孤信?不肯认他?”元思思便微微摇头,道:“早就不恨了,独孤信、你,你们都是一样的人,我恨他便也必须恨你才行。”高长恭怔了一怔,不再接话,似乎又要触到旧事,可惜他不是王临南,终是不能答应与她归隐山林,便是默然,思思也已觉察,一时吞声,望了天边水边渐彩,道:“要日出了。”虽是数年相思,此时人在面前,却是无言以对,二人只说些这不着边际,无关痛痒的话。此时已近江边,水草芦苇渐多,不能两船并行,思思的小舟在先带路,另一只船在后跟着,晨雾倒是随着红日东升而消散。一路芦苇渐密,似乎前后两条船的距离稍微拉远一些就要失去彼此踪迹,在这芦苇丛中迷航。船公船婆却仍是划了小舟向芦苇丛里行去。又划片刻,船婆弃浆,两手拢到嘴边,发出‘咕咕’两声怪叫,随即茂密的芦苇丛里也传出‘咕咕咕’三声。暗号相合,船婆又划了浆迎声而去,思思在舟头拨开芦苇,长恭便见这一泊水湾里横七竖八相靠停着十余条小舟,舟上都有两三人或三四人,不少带着兵器,都是江湖人士打扮的壮汉。因早已打过暗号,知道他们来,此时都正望向这边,更加直瞪了打量长恭。小舟驶近停了,那面中间舟上一个年约二十五岁,做文士打扮的人行到舟前抱拳道:“元女侠,就是他么?”元思思便道:“不错,他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远房表弟,王临南。”她比长恭年长一岁,因此姐弟相称。又向长恭道:“我给你介绍几个为首的认识,”先指了说话的文士道:“这位是牛弘,自称读尽天下书,想必与你三师父会相投。”长恭道一声:“牛先生。”与牛弘相互抱一抱拳,思思又指了为首的一条船上一个三十来岁,形貌甚是英伟,双目有神的汉子道:“这位侠士叫高颎,文武双全,他父亲高宾曾任独孤信幕佐,后来因我父亲之事受到牵连,全家被贬至川西,高大哥便召集了这许多侠义之士。”高长恭也与他相互抱一抱拳见过,思思只一条条小舟望去,问:“长孙在哪?”便听耳边一人嗡声道:“俺在这里。”长恭寻声收回目光,眼下却是个黑脸大汉,不过二十来岁,长得粗壮,浓眉牛眼,瞧着便是个力大勇士。便坐在离他们最近的一条船船头,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因思思站着只往远去瞧,倒没瞧见他,便笑了一笑,继续向长恭道:“这位壮士叫长孙晟,生平最佩服的人就是落雕都督斛律光。”长恭便也向他抱一抱拳,长孙晟并不立起,也不回礼,只就近挥手拦阻他行礼,便是不愿结识,瞧也不瞧他道:“元大姐怎不说我生平最见不得的便是小白脸,休再罗嗦,落雕都督的遗孤在哪?”

高颎出言阻止道:“长孙,不要无礼。王公子是救孤之人。”

元思思怕触及长恭伤痛,一直便没提斛律光的死,到了此时总是难免要提到,只向长孙晟笑道:“你以为脸越黑就越厉害?”又只作轻松的笑望长恭,不想他太过悲伤。长恭去年痛别大师父不久,今年二师父又刚遭横死,且是灭族,此时心里自是悲痛难言,却不在意长孙晟的这些言语。便向后面船道:“带钟儿过来。”十余多船上三、四十多人闻言都肃穆起来,有的性急,歪了身子伸长脖子偏头去看后面的船,却不想听到空中传来衣袂之声,待得抬头看时,一人挟了小童竟是从天而降,恰巧稳稳落在长恭和思思身后,却是十五从后面的船头直接越过船舱跃上这条小舟,长孙晟当即喝一声彩,身后数十人也纷纷道一个‘好’字。这小舟船身便有二丈余长,船在舟后,即便是两船首尾相接,距离也有两三丈之远,又有船舱相隔,十五凭空跃出,中间没有任何可借力之处,何况怀里还挟了个幼童,这身轻身功夫便是漂亮,因此赢得众人喝彩。

十五将怀里小童放下,三、四十人便都齐齐望了,这小童生得虎头虎脑,正是斛律光幼子斛律钟都,此时乍到这陌生环境,见到这许多陌生的人,便是有些害怕,只捏紧了十五的袍角不松手。又仰了头眼睛四处寻高长恭,长恭便就船板坐下让他看到,虽心里伤痛憾恨,却只望着他微微一笑。

牛弘瞧了却已眼中含泪,问道:“这便是斛律丞相的遗孤?斛律一家仅剩的骨血?”

皇上要杀势力强大的武将,因害怕消息泄露生乱,自然是做得又突然又快速,高长恭在淮南得到斛律一家灭门的消息日夜兼程赶回京城,赶到时祖信带了卫士正团团围了斛律府抄家拿人,家童下人当场便杀,府里乱得很,他来不及多想,和十五蒙了面趁乱混进内府,只抢了斛律钟都冲出来。不等人反应过来已快马而去,直到淮南才有追捕的消息传来,便改走水路。

长恭不语,思思知道他此时心里难过,便靠了他坐下。

长孙晟便骂了一声,道:“他娘的天杀的狗皇帝。”高长恭虽是痛惜悲伤斛律光之死,却不想听到这辱祖反国的话,便是大怒,抬头望去,喝问:“你说什么?”

长孙晟瞪眼道:“我说他娘的……”身边十五跨前一步手按了剑正要动手,思思见情形不对,也站了起来待劝阻,便听牛弘喝止道:“长孙住口。”长孙晟却没瞧见,莫名被打断,只不解望向牛弘。一众好汉也有些不知所以,不明白长孙晟骂一句娘泄愤,正是大家此时心声,牛弘做什么不许。十五以手按剑暂时不动了。牛弘又道:“向王公子赔礼请罪。”

长孙晟怔了一怔,疑怒道:“你要我向他请罪?”周围便有与长孙晟交好的人插话问:“为什么?”牛弘不答,只朝长孙晟点一点头。高颎也奇怪地望了一眼牛弘,向长孙晟道:“牛先生叫你赔礼,你照做便是。”他声音虽然不大,却是极有威信,又知长孙晟比较要面子,道:“是王公子救出了斛律前辈的遗孤,你便是向他磕头也只会让人生敬,这里没有人会瞧不起你。”长孙晟虽然不服,无奈高颎开了口,只身子向外,单膝朝长恭半跪了,一抱拳道:“对不住了。”牛弘便也作揖道:“咱们草莽之人粗言秽语,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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