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你家来客人了

047  你家来客人了

“篱笆是我的儿子，是我给簌簌姐的，你们不要冤枉她，不然好人会寒心的。”杨秋荣缓缓地说着，全然不顾周围众人讶异的神色。

“你们是一伙的，还想瞒我们吗？”刘老师马上道。

“篱笆是我的儿子，我在大城市打工听说有一种亲子鉴定，只要一滴血就能判断孩子是不是亲生的，如果你们不信我可以带篱笆去做鉴定。如果事实证明你们诬陷簌簌姐，你们就要坐牢。”

她说得很坚定，甚至不容人置疑，我看得呆了，这可是柔弱得没有主意的杨秋荣么。

很多人开始帮腔，张校长和那几个老师也面上讪讪的，争辩了几句便气呼呼地走了。

“秋荣，谢谢你。”我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簌簌姐，你太好了，是我应该感谢你，我来得太晚了，才使你被人冤屈，但是现在不会了。”她微笑着。

“秋荣。”杨竹子赶上前，她瞅了我一眼拉过杨秋荣到一边，道：“秋荣，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还是只想帮簌簌解围。”

“姐姐，我说的是真的，篱笆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侄儿。”她满面微笑，忽然转头向后道：“你还不出来吗？来见我大姐和簌簌姐。”

昏暗的光景里洇出条高大的人影，向着我们走近，我睁大眼看去，那是个模样很英俊的男人，瞧着就感觉篱笆和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我一下子就认定了这个男人是篱笆的亲生父亲，就是那个贾青。

“大姐，簌簌姐。”他很腼腆，说话秀秀气气的。

“秋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杨竹子大概被弄糊涂了。

“大姐，你别急。”杨秋荣仍是不慌不忙，把整个事情细细地讲了一遍。“姐，要不是在火车上簌簌姐帮我，我可能就不能回来了。她真是个大好人，帮我抚养篱笆，又隐瞒我的秘密，我不知道该怎样感谢她。幸好今天我赶来及时才能洗脱簌簌姐的冤屈，不然我就是太对不起簌簌姐了。”

“簌簌姐，你的大恩大德我可能没有办法回报，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所以我只能祝福你好人有好报。但是现在有一件事我想求你，贾青他没有和别人结婚，只是被家人关起来，如今他逃出来找我，我打算和他结婚，所以篱笆我也不敢再麻烦你。”

“我知道，秋荣。”我瞅了瞅怀中的篱笆，他在我臂弯里早睡得熟了，我低下头在他额上亲吻，便将他轻轻地放到秋荣的手上。“你们是一家人，理应团圆，篱笆还给你们。”

“对不起，簌簌姐。”

“没事，秋荣，我当篱笆的干妈就行了。”我笑道，虽然这几日和篱笆朝夕相处已经生出感情，但是小孩子还是应该由亲生父母照顾比较好，那利于他的身心成长。

杨竹子似乎有些恼怒，没说一句话便跑了出去，我正待追她劝上几句，秋荣拦住我道：“簌簌姐，我姐只是心里有气，保管明天就会好了。”

的确依杨竹子洒脱的个性，顶多半会就好了，我笑了笑，道：“那你们两个打算什么结婚？结婚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她羞涩地一笑，扯了身旁的贾青的衣襟，那贾青便道：“我们可能在这个月底就结婚，等十一过后我就会带秋荣外出打工。”“那恭喜你们两个了。”我很高兴，难得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秋荣贾青你们两个快坐下，我去炒几个菜大家一起吃饭。”

不等他们答应我便跑进厨房里忙起来，等炒好几碟菜出来时堂屋里早没了人，门被虚掩着，那张缺了角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堆红色印花纸包扎起来的糖果。

我拿起一块糖剥开放进嘴里，分明甜得腻人，可眼泪还是阻止不住掉下来。只得拼命地告诫自己，这是喜事，这是喜事。

但孤寂和惆怅还是无法排遣。

我知道自己又得开始适应。

十一过后下了一场雨，天气便冷下来，我和杨竹子开始进山里砍柴以准备过冬的原料。我听她说，甘肃的冬天很冷，城里有暖气还好，但是乡下地方只能靠烧炕取暖，否则一到冬天就会冻死人。没几天，我的房子里堆满了干柴，另外还有些鸡蛋和一些蔬果，这些都是街上的邻居送来的，说是感谢我免费办识字班，我推辞不掉只得接受了。

杨秋荣在九月底和贾青结婚，我和杨竹子都去贺喜，他们两个果然在十一结束后就踏上了南去的火车，同时也把篱笆带走了。

我的家中依然热闹，每到下午的时候杨竹子会带几个妇女来我家一起做布鞋，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倒是时间过得飞快。

“簌簌，你觉得镇上老牛家的大儿子怎么样，年纪比你大几岁，但是人老实，会做活，你要不考虑考虑。”

我扑哧笑出声，这已经是杨竹子第九次帮我介绍男人了。

“怎么了？不愿意？”

我笑着不语，全天下的男人只有唐知入我的眼，其他的男人我不喜欢。

“杨嫂子你就算了吧，簌簌是大城市来的，怎么会看上我们小山沟的男人呢，说不定簌簌心中早有人了。”

“是吗？”杨竹子开始追问我。

但我是不可能告诉她们，喜欢的那个男人我放在心里，不愿提，只愿想。

不久雪开始落下来，乡下的十二月果然比较寒冷，干冷干冷地，冻得我这个中原人几乎不愿意离开被子。尤其是那个厂房凑成的教室，即便穿着厚厚的棉衣也冻得发抖。仍是杨竹子想了办法，大家把桌子都撤了出去，只留下椅子，上课的时候大家围在一起，当中放几个火炉，这样我又坚持下来。

后来我发现，其实怕冷的仅仅只是我一个外乡人，像杨竹子他们早久经了寒冷。

这日午后又是一群人聚在我家里做布鞋，我把炉子烧得足够的旺，烘得狭小的屋子里暖暖地。大家嚼着豆子，七嘴八舌。

“听说了吗？街道想办一个纺织厂，专门招收我们这些闲散劳动力到厂里做工，然后将我们织的布运到大城市去卖。”

“那什么时候要人？”大家的兴趣一下上来了，确实是的，自己做布鞋和织布根本就卖不了几个钱，但是有厂子做工可就不一样了，那是有固定的工资拿。

杨竹子摇着头，道：“我听马主任说，现在办厂资金不到位，机器买不回来，所以有可能办不起来。”

“那怎么办啊。”

“听马主任说，只有发动群众一起筹款，等赚了钱再还。不过我看难，你说买机器得多少钱啊，我家里的存款还只有五百元。”

“哟，杨竹子你家还蛮有钱的，我家目前还只有三百。”

众人的兴头立即没了，很快转入另外一个话题，那是风铃镇小学的事情，上次张校长带人在我家闹过后又去镇政府告过状，说我采取不正当手段竞争。因我完全是免费办学，不收钱，完全算不上和学校有什么生源竞争，此事便不了了之，但是那张校长却气病了好久。

我虽是有些愧疚，但也是无可奈何了。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淹过了门槛，我瞅了瞅院子里的几棵枣树，雪里它们早没了盛夏时的枝繁叶茂，无精打采地立在那里，瞧不出生命的迹像。

回头又看了屋里的人，她们就和那几棵树一样，日日就这样消磨着生命，平平凡凡地过活，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呢。

我想，她们还是寄望有美好富裕的生活的。

推开门走了出去，屋里杨竹子大声地喊我，我刚张开嘴答应她，那一团团的鹅羽般的雪花便打落下来，将我的声音湮灭。

马主任在镇子中心住着，我和他见过几次面，镇政府来查我的时候他曾出来替我说过好话。在雪里走了一刻钟便到了他的家，家中只有他老婆在家，听说他此刻还在街道办公室里上班。

我直接去了他工作的地方。

“秦老师。”他笑着起身迎接我。

“马主任。”我点头答应。

“秦老师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笑呵呵地倒来一杯水，我放在手心里暖着快冻僵的手。他也没有催我，只是一个劲地笑，西北人有的心地善良，憨厚，可是有的人又居心可怕，但是好人还是最多的，比如杨竹子，又比如面前的马主任。

“马主任，我听说街道想办个纺织厂，是真的吗？”“是真的，但是没有资金。你看我们镇上家家都会织布，做布鞋，如果能把这些人集中起来办纺织厂肯定有利可图。我办厂的意愿，就是想吸收这些社会闲散劳动力，既使他们赚了钱，也给镇里增加效益。哎，但是……”

“那办厂需要多少钱呢？”

“就算是买二手的机器，可能也得十多万，我们哪来那么多钱呢，有心无力啊。”

我定了定神，道：“我有十万块的存款，可以先拿出来办厂用。”

“你说什么。”马主任从椅子上倏地站起来，着急地抓住我的手道：“秦老师，你刚才说什么。”

我重复了一遍，他仍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我说第三遍他方才相信。

“明天我去县城里把钱取出来，大概要分着几次才能取完。”我微笑着。马主任没说什么感激的话，他怔怔地瞧着我，眼角边有些泪涌出。我惊呆了，办厂只是他惠利百姓的事情，而他却为我的十万元钱感动流泪。

许久他向我深深地弯腰鞠躬，道：“秦老师，你是我们风铃镇的大恩人，我代表风铃镇人感谢你。”

我笑着，其实我并没他想的这般伟大，丁小若给我的钱因为我根本就不会用，与其放在那里还不如拿出来帮助他人。

此后的一个星期，马主任开始在街道上宣传集资办厂，许多人都参与了，虽然钱不是很多，但是足够给马主任安慰。

纺织厂在新年的第一天正式成立，马主任当仁不让成为纺织厂长，而我秦簌簌也成为厂里的一名纺织工人，但是我只做下午和上半夜的活，因为上午我仍要去识字班上课。此时来上课的学生只剩下一些小孩子，大人们都退出专心在纺织厂工作。

“簌簌。”杨竹子在厂门口喊着。

我停下手中的机器走了出去，杨竹子喜孜孜地一把抓住我道：“簌簌，你家来客人了。”

“客人？”我一头雾水。

“是啊，我在路口遇到有人找你，他说是你的朋友，我见你在上班便带他到我家里去，做了碗面条给他吃，现在他还在我家里等你呢。”

我顿感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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