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狭路相逢

021  狭路相逢

他的臂弯那样牢固，托着我的腰，没有一分放松的可能。

我看着他，他也一直静静地凝视我，很认真的神情，我直觉得面上的每一根细细的汗毛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脸忽然就逼近过来，如夏日烈阳般的炽热的气息在我的面上流窜，耳根后，甚至脖颈下都被灼得红红地。

被迫地低下头，不敢看。他那双眼，足以让我羞涩几千回。

那种意思我不是不懂，只是此时此刻，却不是他内心真实的意愿，他只是被药物所控制了心神。我决心逃脱，可是那只托着腰的手是那么随意，却又觉得是多么地放心和安稳，我迷惑着不愿挣脱。他抚上我的面庞，沿着我的眉毛，那只手很大，我能感觉得出他的指节上几个厚厚的茧，和可能由于习武而变得突出的骨节。这只手不厚实，它瘦骨嶙峋，粗糙，滑过我的面颊时有一阵生硬的刺痛，可是却又那么温柔地，像怕弄痛我似的。

那只手停留在我的唇上，轻轻地按着，仿佛有只小麻雀用它尖细的嘴在一下一下地啄着，麻痒痒地连着心酥软起来。

我的脸被抬起来，霎时他俊美的模样便又隔着寂静的空气再次呈现在我的眼中，那么地让我着迷，惶惑与不安。我明白此时他这样对我，只不过是在药物驱使下的男性原始的本能，不是爱，不是因为感情。

“簌簌。”声音被他压得很低，短短的两个音节听在我的心头清晰得如深黑色夜空里的白月，按捺着他心底勃发的欲望。

他的脸逼近，就在我的唇上，从口鼻间喷射出的湿热气息忽地就在我面上燃烧，我的脸颊再次红透。那么近的距离，我感觉到好几次嘴唇和他无意间的轻微碰撞。

我害羞地再次低下头，蓦地身子一紧整个人便被他抱住，他抱得我很紧，两只手在我的背上隔着衣服不断地摩挲。

“簌簌。”他低低地叫我的名字，压抑着难熬的痛苦的意味，我的心口扑扑地乱跳，那双揉搓着我背部的手似乎随时会扯落我的衣衫。

期待？还是阻止？我无法明了。

耳里落进门锁转动的声音，瞬时门口过道的风吹进身体里，浑身一凉，下一秒钟身体被推出了门外，还未回过神那门便重重地从里面关上了。

我僵在那里。

唐知，他还是拒绝了我。

隔着门屋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便陷入长久的静止，我转身走下楼，唐知他需要一段时间来克服心底的欲望，那种药性不是简简单单地就能消除。

公路上，街灯，月光，行人，纷乱入眼。

夜间的W市似乎从来不缺人，肩挨着肩，每个从身边经过的人就像是自己最亲密的人般那样靠近，我有几次被撞到手臂，可是当我抬头去看时却总能收到别人的瞪眼。

我抱着手臂往前走，偶尔溜进哪个门店悄悄地偷看时间。

前面有个高档咖啡店，门口一对大学生模样的男女吸引了我的视线。我站在他们附近瞅着，女孩子长得挺漂亮，皮肤白白细细，大眼睛，高鼻梁，一张樱桃小嘴红艳艳地。她的眼睛瞧着天上，手里拿着一支玫瑰在玩耍。那样子看起来，好像左脸写着“我有钱”，右脸写着“我漂亮”，高傲极了。而那男孩子虽说样子生得不差，但是满脸紧张，举止拘束，无形中将自身优势降到了低点。

我想到，这会不会是男孩子在向女孩子表达爱意，于是心底潜伏许久的八卦精神复活了。

那两人只是站立着并不说话，那女生逐渐面上现出一些不耐烦来作势要走，男生便有些急了，拉住她的衣服道：“琳琳，我喜欢你，请你做我的女朋友。”

那女孩更生气了，甩开男生的手道：“你喜欢我，我就要做你的女朋友，我还喜欢古天乐，难道我还要他做我的男朋友不成。”说完，她蹙起眉想要走。

那男生大概也是从来没被人拒绝过，被那女孩如此疾言厉色地一番说，也恼了，道：“王琳琳，你也不要自视太高了，我喜欢你是看得起你，谁不知我是W市首富的儿子。”

那女孩子听了男生的话，回过头走到他面前，道：“你是W市首富的儿子又怎样，我王琳琳照样不稀罕。又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我王家在江南也是富甲一方，岂会在乎你一个首富的儿子，你凭什么在我面前神气，又得意什么。”

这话骂得很狠，我感觉像是骂在我脸上一样，当初的唐知是不是也是这样看我呢，我不敢去想这个答案。

那两人分头走得远了，我才慢慢地踱过去，头上有几滴豆大的雨点落下来。想着别是什么空调的水吧，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往上看去，靠着二楼窗子的桌子旁坐着两个男人，其中的一个侧面线条流畅，轮廓深刻，有些西化的感觉。

我心口猛地一窒，刚想低头，那个男人的脸便对上了我的眼睛。来不及想什么，我转过身拔腿便跑。

命里阴魂不散的还有他，严驿。

我慌慌张张地跑进了一条僻静的小道，从这条小道可以抄近路到江滩。我躲在一棵大柳树后面喘气，跑得这么久了，料想严驿未必会追得上来。躲了一阵没有动静，我便准备沿着小路往江滩走，再从江滩返回唐知的家中。只要躲得这回，便又可以安生许久。

我刚移出一步，寂寥的夜里便渗出几声皮鞋踏在水泥地面上的响声，我的心即刻悬了起来，再次往树后面躲去。

那脚步声越走越近，每一声仿佛都践踏在我的心口上，沉沉地有些疼痛。

我吓得不敢呼吸，冷汗淋漓，并不是怕被严驿抓住死路一条，而是在这世上我还有两个放不下的男人，唐知和我的父亲秦忠原，我眷恋地不甘心死去。

那串脚步声无情地逼近，似乎就在大柳树的身畔，我紧张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被严驿抓住，我无异于离地狱近在咫尺。

手心里有汗浸出，背后细细的汗湿着衣衫。

“严先生，小胡子说发现秦簌簌往南京路跑去。”一个粗嗓子大声道。

“好，马上去南京路。”

脚步声开始走远，我偷偷地往树前面瞟过去，严驿和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并肩往前大步走去。见此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坐倒在树下。

躲过一劫，看来老天还是眷顾我的，并没把种种的不幸都摊到我的头上。

“簌簌。”

空气里突然又有人在大声叫我的名字，我抬起头唐知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这下我又吓坏了，严驿还没走远，唐知叫我的名字他肯定会听见。

“唐知，快走。”我来不及解释，拉着唐知的手快步往江滩走去。

刚走出几步，身后便有一声大喝。“秦簌簌。”随即急促的脚步声杂乱地响起，几个彪形大汉飞快地奔过来将我们围起。唐知看着我，目光里在探询，我压低声音道：“是严驿。”

他点点头，安慰道：“不要怕，有我在。”

我放下心来，唐知说有他在，好温馨啊，也好让我感动，从此我不再是单枪匹马地面对严驿。

微暗的路灯下严驿盛气凌人地走过来，他站在几个喽罗前面，唇角边歪歪斜斜叼着支雪茄，靛黑的眸子里目光咄咄，不断在我和唐知面上扫视。

我有些害怕，严驿这个样子怕是会出什么狠手了。

“别怕。”唐知将我的手拽紧了些。

严驿一直瞥着我们，突然他恶狠狠地扔掉了嘴中的烟，目光变得凶狠起来。他对身旁的一个喽罗使了个眼色，那喽罗便先走了出去。

“好小子，你有胆子碰我们严先生的女人，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吧。”他叫嚣着，我气了个半死。

那喽罗猛地伸出拳头直朝唐知面上揍去，在及唐知还有一尺远的时候，唐知便不慌不忙地用手掌挡了回去，他似乎只是轻轻地回挡，并未用劲，那喽罗却是身形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

“好小子，有两下子，再吃爷爷一拳。”那喽罗骂着又冲了上来。

唐知仍是不慌不忙，待他拳风快到面前时，伸出右手迅疾地掐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像掐住蛇的七寸般向上凌空一摆，那喽罗的身体便瞬间腾上了空中，唐知陡然松开手他便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翻来覆去痛苦哎哟。

跟随着严驿的阿生见到同伴被打似乎对唐知气急了眼，二话不说上来就是几记快拳，唐知伸手将我推到一旁。面对着阿生的猛烈攻势，唐知并不示弱，他轻易地就化解散阿生几招致命的攻势，然后趁着阿生转身的机会一脚踢到他的腰眼上。他这一脚力道估计有几百斤，阿生中后即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此时，几个喽罗再顾不得什么，挥舞着拳头一起冲了上来。

我看得心惊胆颤，唐知纵有一身好武功，可是双拳也难敌四手啊，更何况这些家伙都是些惯常打打杀杀的亡命之徒。正担心着，其中一个喽罗便试图从后面偷袭唐知，“小心，唐知，后面。”我叫道。

唐知右肘突地往后一击，正好打中那人胸部，那人便捂着胸退了下去。看着我坚信起来，这些人都不是唐知的对手，不用怕的。

全神中没有察觉严驿已经走近，待发现时他的右手已经紧紧地掐在我的脖子上。“秦簌簌，你违背了你的诺言。”

我心惊胆寒，唐知正在全力对付围攻他的几个喽罗，他无法分身保护我。“秦簌簌，你该死。”说着，他手上开始用劲，我的呼吸顿感困难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我竭尽全力地喊着，伸手去掰他的手腕，他要比我想像的力气大，一只手就像铁钳一样钳着我的脖子往里缩紧去，我几乎听得见骨骼断裂咯吱作响的声音。

呼吸越来越困难，我感觉自己的嘴渐渐张开，舌头被迫吐出来。

“放开她。”乍然间，唐知的声音在耳边响彻，我艰难地瞥过眼去瞧他，他就在我的身边，一只手握在严驿掐我脖子的手腕上，而前面的地上躺倒着五六个人。“放开她，不然你的手会断。”他冷冷地道，命令中有些威胁。

严驿没有看他，两眼只是恨恨地盯着我，明显地怨意，仿佛只有将我生吞活剥才能解恨般。他的手继续地用劲，我听到骨骼紧缩摩擦的声音。

我闭上眼睛，忽然脖颈上一松，新鲜的空气便呼进鼻腔中。我贪婪地狠吸了几口，便听见空气中拳脚相接的声音，末后便是一声沉闷的物体碰撞的重响。我赶紧睁开眼，只见严驿捂着胸口半蹲在地上，嘴角边洇着一缕血丝。

“严驿，如果你以后敢伤害簌簌，我唐知决不会放过你。”转头，唐知拉住我的手，道：“簌簌，我们走。”

我看着他笑了起来，有他在我什么都不必怕的。任由他拽住我的手，在众目睽睽中离去。

出了那条僻静的小道，便是我刚才来的步行街，步行街里不让行车，走了出去后才看见唐知的摩托车。他将我放在车后面，然后跨了上去。

“簌簌，抱紧我。”他略略地回过头看我。

我欣然地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有唐知在，真好。摩托车在公路上疾驰，我的发丝在夜色中飘着，偶尔地将我和他缠住。

后面有汽车飞速行驶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去，后面紧跟着几台小轿车，其中一台是严驿的银色法拉利，他正坐在车里，面色阴冷。

“唐知，严驿他们追上来了。”

话音刚落，严驿的法拉利便追了上来，在与我们平行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眸中的怨恨与狠毒。“给我撞死他们。”他对着车窗外残忍地笑着。

我有些着急，严驿的狠毒手段我是见过的，他会说到做到，如今他们是汽车，而我们是摩托车，想撞死我和唐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簌簌，抱紧我，不要松手。如果害怕，就闭上眼睛。”身畔的他叮嘱着，那么沉着的声音让我又放下心来，唐知是可靠的，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抱紧了他的腰，将整个上半身都贴到他的身上，从他胸腔里传出的的心跳声通过背部钻进我的耳中，那么有力，那么沉稳，那么和缓。唐知他并不畏缩惧，我也不应畏惧，不管此刻生死的结果，我们始终是在一起的，再无所求了。

身后的车灯光不断地投射到我的身上，尖利刺耳的汽车鸣笛声几乎刺破耳膜，唐知将摩托车开着如同捉迷藏般，在紧逼近的几台汽车夹缝中左转右弯，寻找一切可能突出夹击的机会。

对面有车灯的耀眼的光照过来，我暗叫着不好，前面可能是有车过来，凭着现在仅能两台车通行的道路，唐知除非是把摩托车的速度超过严驿和另一边奔驰的车速，才有可能不和对面而来的汽车相撞。

前面的车渐渐逼近，是台黑色的本田，开车的是严驿的手下小胡子。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一口。“是严驿的手下。”

“簌簌，坐好。”

随着他的声音起落，那台本田驶到了眼前，忽然摩托车的前轮突然地向上跃起，瞬间车身腾空，宛如腾云架雾般笔直飞出数米多远，然后平稳地落到了地面上。

但我还没从死里逃生的惊喜中清醒过来，身后又是一阵摧枯拉朽的巨响，我回过头那台本田已经和严驿手下乘坐的奔驰撞到一起。

摩托车带着我继续往前行，风也继续吹，发丝乱舞，缠着我和他。

在那个旧社区的门口唐知停下车，搀着我走下。

“簌簌。”他微笑地望着我。

我傻傻地看着他，意料外地他的吻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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