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说起来,  这也是陈年旧事了。

        沈赐的母亲执意远嫁，嫁给沈父之后，又忙于事业,  更是无暇分心照顾年迈的父母。

        那些无法照顾父母的日子,  对亏了她的同乡——林蔚的母亲。

        林母一直不辞辛劳帮忙照顾,  这份恩情她铭记在心，从小就教育沈赐，将来一定要多去看看林阿姨。

        沈赐之所以选择苏城念高中，一是为了离姥姥近一点，二就是为了还林阿姨的恩情。

        他去过林阿姨家不少次,  一直知道林阿姨有个女儿，却不知道就是同班同学，林蔚。

        这还是林蔚主动告诉他的。

        所以，林阿姨对他提出的要求,  只要他能做的都会做到，何况仅仅只是帮助林蔚补习功课。

        高考之前，学校为了鼓舞人心，开了一场优秀毕业生宣讲大会，叶书辞恰好坐在沈赐旁边。

        学长学姐在台上讲得眉飞色舞，意气风发，叶书辞却一点都听不进去,  不时借着整理头发偷看沈赐几眼，心跳如鼓。

        明明是当过同桌的人，怎么还会这么羞赧？

        明明是看过无数次的人,  怎么还看不够？

        叶书辞恨自己没出息，可她就是这么没出息。

        沈赐问她：“你想考哪个学校啊？”

        “海大吧。”

        其实叶书辞对学校不算挑，她成绩好,  可供选择的学校很多，也不是非海大不可，是唐笑成天在她耳边叨叨她姨姐考上了海大，给大人挣了多少面子，导致她第一反应就是海大。

        叶书辞又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他：“你呢。”

        沈赐思忖：“还没想好。”

        不过不少学校对沈赐抛出了橄榄枝，他想去哪里都可以。

        简短的对话到此结束，叶书辞从未想过这对话的背后，又意味着什么。

        六月一号那天，学校组织大家拍毕业照，拍完毕业照之后离校，直接参加高考。

        校园却无比的安静。

        往日的集体活动，必定吵吵闹闹，你推我攘，可这次一反往常的安静。

        或许大家意识到，今天之后，就是真的结束了，高三五班在未来的无数岁月再也没有聚齐的一天。

        水北山南，大家各奔东西，高考过后，再也无缘相见。

        叶书辞的心很沉，缀满乱七八糟的思绪，跟姜晓往操场上走的路上，还是习惯用余光打量，能否看到熟悉的少年身影。

        她默默追随了他的身影两年，对他的背影比正脸还要熟悉。

        她高中生涯最难过的人啊。

        终究有分别的一天。

        大抵这世间所有的暗恋都不会有好结果。

        老师们摆好了座椅和鲜花，物理王老师洗清了冤屈，也过来拍照了，林雪原一言不发站在最后。

        王老师到底善良，愿意私下与林雪原和解。

        叶书辞状似无意地观察着四周，她只是想知道，沈赐在哪里，她没找到沈赐。

        姜晓站在叶书辞右边：“周子奇那家伙去哪里了？”

        施小蕾帮着老陈调整了一下大家的站位，叶书辞的心越来越紧张，沈赐到底去哪里了？他不会随性到毕业照都不拍了吧。

        天高气爽，澄澈明朗。

        “等一下。”两个如风的少年赶了过来，是沈赐和周子奇，后者嬉皮笑脸地吐吐舌头，“赐哥刚才等我上厕所，拉肚子。”

        人群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班长说：“你们俩个子高，要不就站到最右边吧。”

        周子奇直接在最右边找了个空坐下了，沈赐却仅仅走到靠右的位置，也就是叶书辞的后面：“这里可以吗？”

        班长点点头。

        这么一来，沈赐与她仅仅相隔两厘米，叶书辞屏住呼吸，心跳快到不能自已。

        列队浪费时间，可拍照仅仅用了不到一分钟，拍完之后，同学们作鸟兽散。

        叶书辞上着楼，还听到林蔚的朋友说：“林蔚，沈赐没站到最右边，是不是为了你啊？”

        叶书辞的心重重往下坠落。

        原本，她还抱有一丝侥幸，沈赐或许是为了靠近她？

        她忘记了，林蔚站在她前面。

        沈赐或许是为了靠近林蔚。

        下午，各科老师轮流交代了考试注意事项，老陈将准考证发给了大家，不舍地叹口气，宣布放学。

        这也是高中生涯最后一次放学了，困在高三的牢笼已久，宣布解放的一瞬间，竟然丝毫自由的空间都感觉不到。

        隔着重重人海，叶书辞再次看向沈赐。

        少年低着头，正在本子上写着什么，轮廓英俊好看，她喜欢他身体干净的味道，喜欢他的长相，喜欢他的一切一切。

        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内心平安，只觉岁月静好。

        同学们离别愁绪高涨，班长带头到黑板上写下祝福语。

        她们写：祝我跨山越海，定不畏困难。

        她们写：乘风破浪，道路不止在前方。

        她们写：寒窗苦读十余载，立少年志，不甘为苇草。

        她们写：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她们写：祝你一生如满月，所求皆可得。

        同学们陆陆续续上去，又陆陆续续下来，硕大的黑板很快被占满了，叶书辞心底涌动着悲伤的情绪，深吸一口气。

        夕阳西下，晚霞弥漫了半边天，将少女的脸颊涂抹得光洁漂亮。

        叶书辞笑容恬静，眼底透着柔和，满黑板的祝福语在她眼底，可这一刻，她的心底只有那个离她很远又很近的少年。

        叶书辞拿起一根粉笔，离别的怅惘弥散在心口，在黑板的右下角，她一字一顿地写——

        即使再也不见，也要岁岁平安。愿你前路顺遂，永远耀眼。

        周子奇喊着沈赐打了最后一场球，少年穿着球衣，回到教室天已经黑了，周子奇平时大大咧咧，可看着空荡荡、没书又空无一人的教室，心也空落落的。

        “赐哥，看什么呢？”

        沈赐站在自己的位置旁，对着黑板右下角娟秀的笔迹出神。

        教室的窗户被风吹开，夏风炎热，沈赐移开视线，背上书包，淡声说：“没什么。”

        “走吧，周子奇。”

        “好嘞，赐哥。”

        这是最后一次放学，最后一次离开熟悉的校园，身材颀长的少年渐渐走远。

        风渐渐吹，把往事吹得好远好远。高中三年，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高考假期这几天，唐笑没再逼叶书辞学习。

        该学的也学得差不多了，倘若学不好，这几天拼了老命也照样考不好，谁也没想到叶书辞发了一场高烧。

        她头脑昏昏沉沉，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只反复看到沈赐走向林蔚的场景，又或是沈赐在桌面一丝不苟地为林蔚补习功课，面容温柔到极致。

        少年身材笔直挺拔，皮肤比大多数女孩都要白，笑容总是勾着漫不经心的慵懒恣意。

        可惜那满目的温柔不是给她。

        叶书辞伸直手臂，从梦中转醒，便是带着这样的病躯，参加了高考。

        高考两天，天气阴沉沉的。

        叶书辞考得并不理想，至少比她想象的要差很多，不过几乎所有考生都反应试卷过难，毕竟是跟全国考生竞争，她不知道自己能占到什么名次。

        无论如何，这一遭她算是平安熬过来了，掉了她半条命。

        窗外淅淅沥沥的落了雨，叶书辞提前准备了伞，心态平静地走下楼梯，哪想到恰好碰到了沈赐。

        沈赐主动跟她打了招呼：“叶书辞。”

        两人都没谈高考，她随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啊？”

        沈赐在对面的教学楼考试，怎么到这边来了。

        沈赐说：“我等林蔚，她没带伞。”

        又是林蔚。

        叶书辞抿了抿唇，无力感涌上心头，垂眸看向脚下湿漉漉的地面，沮丧地点点头：“好，那我走了啊。”

        她撑着伞，一小步一小步，似乎要走到自己既定的命运里去。

        “叶书辞！”沈赐拔高了声调，在她身后喊了一声。

        她抱着还有一丝转机的念头看过去，哪想到林蔚已经下了楼。

        林蔚站在沈赐身边，两人颜值高，郎才女貌，女孩高举着那把黑色的长柄伞，生怕淋到了沈赐，眉眼弯弯地笑着，刺痛了叶书辞的眼睛。

        叶书辞移开了视线，她加快脚步，眼眶越来越酸涩，往家的方向跑去。

        “沈赐，”林蔚笑得格外惊喜和温柔，“你怎么会等我啊？”

        女孩倾身过来，两人离得极近，沈赐往后推了推，拉开一段礼貌的距离，淡声说：“林阿姨让我等你的，我们走吧。”

        林蔚眼眸黯淡下来，沉默几秒，又问道：“今天考完试了，你陪我吃顿饭行吗？”

        沈赐单手插着口袋，眉眼并无情绪：“下次吧，今晚我还有事。”

        六月十二号晚上，班里举行了同学聚会。

        叶书辞至今不知道沈赐和林蔚的关系，她准备了一封表白信，准备在同学聚会结束时交给沈赐。

        全班同学都到齐了。

        最大的包厢里，坐了整整三桌人。大家都穿着自己的衣服，脸颊依旧稚嫩，却充满朝气。

        爱唱歌的十几个同学主动站到了舞台上，列好队，合唱了一首歌《北京东路的日子》。

        “开始的开始/我们都是孩子。”

        “最后的最后/渴望变成天使。”

        “歌谣的歌谣/藏着童话的影子。”

        叶书辞在台下也热泪盈眶，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学，也构成了她热烈的青春。

        同学们张开双臂，给了老陈一个大大的拥抱。

        “老陈，你永远是我们最好的班主任！”

        “呜呜呜我好舍不得老陈，对不起老陈，我曾经在背后骂过你。”

        或许知道未来不会再见，如今已经高考结束，大家纷纷解放了天性，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起自己的小秘密，还有的同学大着胆子说起班里那些偷偷摸摸的小情侣。

        被提到的同学脸都红了。

        一个男生大喊了一声：“还有沈赐和林蔚啊！”

        沈赐的反应最为强烈，皱了皱眉：“别胡说八道！”

        “学霸开始否认了哈哈哈。”

        “毕竟学霸没谈过恋爱，害羞呢这是！”女生们小声地议论着。

        叶书辞沉默着喝完了一杯又一杯果汁，更是偷偷攥紧了包，包里有她手写的那封信。

        她找借口去洗手间，却恰好碰到林蔚和她的朋友。叶书辞看了她们一眼，立刻移开了视线，关上门，坐到马桶上，任由眼泪倾落。

        朋友说：“林蔚，沈赐那么喜欢你，你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林蔚嗓音里流淌着笑意：“是啊  。”

        叶书辞的眼泪大把大把地落下来，原来，原来。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已经美梦成真。

        高考于六月二十四号出成绩。

        叶书辞考到了六百四十分，可能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成绩很高，可距离她的目标差之甚远。

        她其实不想复读，一次高考说明不了什么，她可以考研考博，天高任鸟飞，未来还有很多证明自己的机会。

        可唐笑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训斥她一番，说必须复读。

        不止如此，唐笑将刚修复不久的网线再次拔掉，严格要求她认真学习，出成绩的晚上，唐笑就将她关到了家里，更甚至于，在七月初就将他送到了寄宿制补习班。

        叶书辞不知道，高考成绩出分的夜晚，沈赐等在她楼下许久。

        沈赐没等来叶书辞，等到了唐笑。

        录取结果在七月份就出来了，叶书辞决定复读，压根没参与志愿填报。

        姜晓和周子奇分差很小，两人原本打算念同一所学校，然而命运使然，周子奇以一分之差落榜，去了遥远的北方，二人一南一北，在地图上遥遥相望。

        方悠然因为身体原因，勉强考过了本科线，只能在本地念一所普通的学校——苏城财经学院。这一年，文谦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惊讶的决定。

        理科天才文谦、不亚于沈赐天赋的文谦，选择了转学，也转到苏城财经学院，宁愿蹲两级，从大一念起。

        叶书辞从姜晓口里得到了沈赐和林蔚考上中海大学的消息，不过，林蔚是以艺术生身份念的海大。

        沈赐是那年的高考状元，考到了七百三十四分，正常发挥，各科都接近满分，接受了不少采访，享受无限荣光。

        叶书辞每逢看到镜子里蓬头垢面的自己，都难受到不能自已，她的生活一团糟糕，又有什么资格靠近心爱的少年啊。

        唐笑也容不得她颓废，叶书辞清楚自己悲伤下去照样没好结果，还不如一鼓作气努力学习。

        八月，叶书辞背起行囊来到偏僻的小镇复读，她剪掉了留了多年的长发，走之前的晚上，仍觉得心有不甘。

        又有一道清晰的声音一遍遍告诉自己，可是沈赐已经跟林蔚在一起了。

        她只是最普通的女孩，有时笨拙，有时怯懦。

        需要努力才能拿到想要的东西，会因为说不好话而自卑，会因为退步的成绩睡不着觉，也会高考失利。

        沈赐不一样，他是天之骄子，长相优越，智商高超，似乎在造人之时，上帝就已经将所有的美好都赋予他。

        他们没有可比性。

        是啊，又谁会因为追不上天才而难过的？

        可她仍不甘心，也不愿意当插入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去网上注册了一个邮箱，写了简短的几句话，没有署名。

        “沈赐，暗恋一个人就好像走独木桥，我瑟瑟缩缩，怯懦又胆战心惊，将你奉为全世界，可我哭、我笑、我喜、我怒，你永远也不知道。毕业了，这场暗恋该结束了，愿你此后岁岁年年，平安无虞。”

        “让我再偷偷喜欢你最后一秒。”

        叶书辞心一横，点击了发送。

        纵有千般不舍，可这场暗恋该结束了。

        ——沈赐，我的少年，祝你永远耀眼，即使生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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