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有一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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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迟本就在努力的提醒自己不要犯错, 不要多想,可曲历河哪里顾得上他的异常,就这样直冲冲的凑上来, 江迟抬眼看过去时, 那张干净无害的脸放大在眼前,温柔的杏眼中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眼尾微垂,尽显无辜。
……
江迟心里咯噔一下,迅速隐藏起眼中的慌乱, 拳头抵在唇边站起身来,起身时故意错开和他的眼神交汇碰触, 垂下的手甚至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掌心渗出些许汗渍,他下意识的攥紧了手, 视线落在一旁剔透明亮的窗户上,窗外正是学校的一处角落, 平时没有人来, 保存着绿植最原始的美感,柳条婆娑,花坛中的牵牛花攀上树干,在一片繁密中探出头,可谓万绿丛中一点红。
江迟眨了眨眼, 隐约在一片艳丽中看到了自己的脸,玻璃上倒映的影子绰约模糊,他垂眸, 看到曲历河正抱着手靠在床头, 衣服松垮穿在身上, 稍稍露了些肩膀。
这下连素来心大的江迟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偌大的室内的寂静无声,两个人谁都没说话,暖煦洒下,落在素白的手背上,衬出藏匿在肌肤下青紫的血管。
“咚咚咚——”
就在江迟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聊两句的时候,窗户被叩响,仿若一滴水滴落平静的水面,在水中央荡漾开一片涟漪,打破凝固许久的寂静。
江迟眼睛一亮,在两声迟哥中打开了窗,入目的即是钟明的笑脸,一旁的薛一听立刻将两份饭递入他的手中,连带着筷子顺着窗户的缝隙丢了进来,摔在桌子上一声脆响。
他默默俯首将饭放好,一抬头就看到薛一听正努力的扒着窗窗台,一蹦一蹦的堪堪露出个脑袋,贼眉鼠眼朝宿舍里面张望,片刻又掉落下去,只露出一小片头顶。江迟挑了挑眉毛,视线里,薛一听撞了撞钟明的肩膀,爽朗的笑声中略带了些讨好。
“钟明,钟哥,你扶着我点呗。”
宿舍楼的地基高一些,窗台也修的高,江迟此刻站在里面,低头看去时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新奇感,以钟明那样的个头,也只能刚刚看到宿舍内的场景,而薛一听就吃了矮的亏,蹦哒了好久依旧没看到一眼。
被喊到的人默默的朝旁边移了一步,浑身写着拒绝两个字。
薛一听抿了抿嘴,对他二话不说的拒绝表示习惯,他跟钟明几年的兄弟,那家伙从小到大就是一头倔牛,那么大的块头放着不让人用,可怜他每次都被拒绝。
平时让他爬墙上树拒绝也就罢了,现在让他扶一把都不行。
啧啧啧,他还是自力更生吧!
炽热的阳光炙烤在身上,薛一听抹了把发际的汗,低头寻找着墙上能够踩脚的地方,在他脚尖刚刚踩进一方凹陷的缺口处时,身后传来了一道微弱的身影。
“要不,我来扶着你吧……”
他惊愕扭头,在他们所有人中气息最微弱,刚刚吃饭时一句话低头扒饭好像不存在的顾泉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撑住他的肩膀。
……
薛一听抬眼看了眼钟明,后者也扭过头来看着此刻自己与顾泉的互动,他咧开嘴点点头,手自然而然的搭上他的肩膀,谁知刚刚落上去,就被某个大块头一把扯下。
“哎,钟明,你不扶着点我也就罢了,现在顾泉要扶我你也关,你怎么这么……”薛一听的吐槽还没有说完,就被钟明一手攥着衣领一手扶着肩膀提溜了起来。
越过窗台这个鸿沟,好像进入了新世界,面前瞬间开阔……
薛一听一愣,不适的转了转脑袋,后衣领被大力揪起,校服向上拉扯,脚尖离地的瞬间,他抬手拉住直勒自己喉咙的前领,防止窒息。
耳畔,钟明的嘟囔声传来,“顾泉还没有你高,你也好意思让他扶你?”
……薛一听嘴角抽了抽。
怪自己?
如果不是他不帮自己,他怎么可能去找顾泉?去使唤一个比自己还矮小的人,他以为自己厚脸皮好意思?
钟明移开目光,手中用力将他举起来。他们兄弟三人当中,只有江迟全能发展,薛一听因为个头的原因,虽然出不上力,但是胜在动作灵活,平常打架的时候没少偷袭别人。
而钟明则是力量型选手,他的大块头往那一站,眼神扫过去,就能震慑一堆人。
而此刻,他举着薛一听,无视后者不满的挣扎和扭动,任他在自己手中像条活泥鳅一样摇摆,面色如常,没有丝毫的不适。
顾泉收回搀扶着他的手,目光汇聚在被高高揪起的衣领上,顺着那张结实的手望过去,小臂上肌肉紧绷,突起的块状如铁一般。
……
薛一听自知没有力气和钟明斗,以他的体格能不能挨住他的一记拳头都是个问题,小时候被按着锤,长大了依旧翻不了身,他心里略有些郁闷。
不过人人都知道,薛一听天生的乐天派,郁闷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下一秒,他扭头朝钟明耸耸肩,“举高点,我还是看不清。”
……
钟明深吸了一口气,忍着把他从窗外护栏中塞进去的冲动,抬脚踩在了刚刚薛一听尝试了许久的缺口处,大小腿微勾处一个可以支撑的平面。
薛一听正扒着脑袋朝里望,就听到钟明的声音,“跪上来看。”
他下意识的以为钟明是让自己跪在窗台上看,头也没回,没好气的道:“亏你想的出来,跪在窗台上看,被别人看到我的脸还要不要?”
钟明翻了个白眼,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后者吃痛转身,见他指了指身下的腿。
……
奥,原来是跪在腿上啊,不早说。
他讪笑两下,蜷起腿跪上去,原本揪在后勃颈的力气松开,呼吸顿时顺畅了许多。
他长吁一口气,膝盖朝上带了带,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直起身,将宿舍里的摆设一览无余。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桌上书侧的边缘,磨平了纸张干涩的棱角,在桌子上投下一团淡淡的阴影。
原本是四人间的宿舍,现在只有曲历河一个人住着,除去靠窗户的床铺外,其他三个位置都空空如也,没有其他宿舍杂乱拥挤的感觉,却显得空荡荡的。
江迟依旧站在桌子前,身形颀长又有些单薄,此刻垂着头思考些什么,垂放在桌面上的指尖摩挲着餐盒的边缘,不重不清,极有节奏感。
薛一听侧了侧身,越过他朝里面望去,牙白的地板干干净净,门口衣架上搭着一件浅色牛仔外套,牙膏牙刷等生活用品都被放在了柜子里,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窥见一个米白色毛巾一角。
窗户向阳而开,照的宿舍里亮堂堂的,没来由的让人舒心。
薛一听心中惊叹,不是说里面黑洞洞的光线昏暗吗?不是说宿舍空间狭小,无处落脚吗?不是说里面的桌椅板凳经常因为诡异事件而破损吗?
可眼前这整洁空旷的小天地,哪里是闹鬼的宿舍楼该有的配置,学校里尽瞎传!
二中早有传闻说男生宿舍楼里闹鬼,里面的宿舍又旧又破,连齐全的桌椅书架都没有,一到晚上黑灯瞎火的时候,走廊里总能听到走路的声音。
据说那是一种类似于拖鞋与地板的摩擦声,“索索索”的很轻,是一种有魂才能走出的轻盈,总在午夜十二点钟准时响起,然后在凌晨三点停止。
三个小时不间断的走,不是鬼,能是什么?
曾经有几个胆子大的高三生守到十二点钟,等脚步声响起时开门去看,其中一个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被吓得当场昏厥,连那年的高考都没有参加。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彻底奠定了宿舍楼在同学心中的鬼楼形象。
流言不知从何时起源,却在校园里延伸出了更多的版本,经过每一届学生的夸张和加工,在江迟他们进入二中的时候,已经传成了当年午夜十二点探索走廊的八个学生全部吓晕,那个女鬼穿着红裙子在他们身边飘荡的巨惊悚版本。
他们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校长正在会堂里进行开学发言。
江迟不信这些,反应淡漠,但是薛一听却深信不疑,此后一度绕着宿舍楼走,甚至对住校的同学都产生了惧怕心理,仿佛他们转身之后,就与鬼楼融为一体。
在一年前薛妈提出让他住校时,更是不惜用离家出走的方式来反抗她的决定。历时一天一夜,当他在江迟家里大吃大喝的时候,被抓回去毒打一顿,从而错过了办理住校登记手续的期限。
此刻看到宿舍的真实模样,心中的猜测和害怕终于消失不见,他放心的叹了口气,开口喊了一声江迟。
“迟哥,曲历河怎么样了?好些没?”
后者没有说话,思考的很认真,眼睫低垂,目光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艳丽的发梢与暖光相融,一如平日的张扬放肆,眉眼间的恍惚却揉杂了些不知源起的失落。
失落到连面前正抬手跟他打招呼的薛一听都没有发现。
薛一听目光微凝,似乎是有些惊讶。
失落?
江迟的身上很少有失落这种情绪。
他出身富裕,成长之路顺风顺水,又会说话惹人喜爱,家庭和美温馨,父母给他的宽松和爱护让他恣意快乐的长大成人。进入高中又是引人注目的极品帅哥,身材高挑长相帅气,除了成绩再无缺点。
而江父和江母给他的宠爱足以让他们忽略这个缺点。
这样长大的人,哪里会有尝到失落滋味的机会?
许多人都在岁月中被磨平了棱角,平淡美满的生活总喜欢为人类添加一些苦难和磨砺,以此来彰显它的存在,叫人惧怕它,又不得不面对它。
纵然是钟明,看似强壮的身体也掩盖不了右腿受伤留下后遗症的事实;薛一听乐天主义,内心强大,生活仿佛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伤痕,可没人知道他的乐观,是在父母离婚前日日酗酒惹是生非的父亲身上练出来的。
上帝给了顾泉无与伦比的写作天赋,却剥夺了他对数字的敏感度,当他拿着第一名的语文卷子和十二分的数学卷子回家时,又需要面对什么?
日日刻苦学习熬夜刷题并非他本愿,只是来自生养之人的压力和期盼让他无法拒绝。
曲历河从重点高中转到二中这个差学校,手臂上的淤青常年不化,又是因为什么?
几个人当中,唯有江迟,仿若天选之子,事事顺遂,且保留着最初的那份天真张狂和赤子情怀。
薛一听与他交好十余载,最佩服且最想让他保留的,就是这一份诸事无虞的洒脱。
而如今,他却看得真真切切,江迟真的在失落,那眼尾的潮气尚未消散殆尽,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抬起眼,那份低落便从眸子里跑出来,阖上眼,它便从周身的毛孔里渗出来,叫人无法忽略。
薛一听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朝曲历河看过去,
后者正背靠在床头低头不语,一如平常的安静沉默,独属他且不符合年龄的稳重和成熟,让他平淡的面容带了些慵懒的感觉。黑亮的发丝垂在额前,依稀透出些令人惊艳的白皙。
暖光在他脸上留下最绚烂的光彩,像上了一层薄薄的漆釉,因为刚刚的不适而略有些苍白的脸色愈加清透,揉杂了与生俱来的寡淡苍弱。
在一片素色中,那耳垂处的通红就显得更加耀眼夺目了。
……薛一听心头浮上淡淡的疑惑。
怎么回事?迟哥欺负曲历河了?
可是说不通啊!如果是迟哥欺负了曲历河,那他失落个什么劲?还是说,曲历河的反应让他失落?
目光下移,修长灵活的手指追逐摆弄,手腕有意无意的用力,青筋乍现又隐没不见,属于一个少年慌张时最真实的反应。
薛一听心细,在目光打量时猛地顿住,瞳孔微震。
猝不及防!曲历河喉结上的痕迹是怎么回事?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两人就打架了?锁喉?
他抿抿唇费力的消化这个发现,再次扭头看过去的时候——
乖乖,他们家迟哥脖子上也有!
不对,不是伤痕,看那一圈密密麻麻的牙印,分明就是……
咬痕??!
“迟哥你们赶快吃不然菜就凉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了!下午见!”
江迟被这一声大嗓门吓得回了神,等他望过去的时候薛一听已经跳回地面,只剩下两根跳跃着的呆毛能够看见。
窗外传来钟明好奇的声音,“我们有什么事要这么着急者走?刚吃完消消食也挺好啊!”
“闭嘴,走!”
薛一听丢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左右手各拉着一个人小跑着离开,脚步声趋于平淡最终消失不见。
……
树影急速略过三人的眉头,发梢,原本是太阳最烈的午后,却因为他们极速的奔跑而带起了风,等到离宿舍楼十万八千里的足球框前,薛一听才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一手扶着球框顺气。
“干嘛跑这么快,被鬼追了?”
薛一听白了他一眼,心情激动,忍着喉咙间的干涩和嘶痒也要跟他们分享自己的发现。
“迟哥和曲历河有一腿!”
钟明:“……??”
顾泉:“……??”
作为听众,钟明和顾泉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无奈。
薛一听皱起了眉,认真道:“你们一定信我啊!我刚刚看到曲历河和迟哥的脖子上有咬痕!”
虽然他刚刚没有看清曲历河喉结上的痕迹到底是什么,但是既然迟哥的是咬痕,那他的也应该是吧。毕竟曲历河可是看着好欺负而已,他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人。
被咬一口,还一口,有来有还,没毛病!
薛一听心情激动,早已顾不上冷静思考,他可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什么不妥之处。
见面前二人依旧是一脸怀疑的看着自己,薛一听急了,抬手比划起来:“听不懂吗?咬痕!不是嘬嘬嘬的吻痕,是那种啊啊啊的咬痕!哎呦,你们给我点反应啊,我真是不想跟你们这群单身狗说话。”
顾泉震惊的咽了咽喉咙,抬手指了指钟明:“他不是单身狗,他有对象,他今早才发现自己被戴……”
薛一听震惊了:“你什么时候有对象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是一直……”
“对啊,我有对象了!”
薛一听在钟明的挤眉弄眼中噤声,乖乖的咽下没说完的几个字,这一天天的他在搞什么?和他们分开后自己连接收消息都不灵敏了。
……
“谁跟你们说有没有对象的事,重点是迟哥和曲历河,他们俩!懂吗?他们俩脖子上都有咬痕!”
顾泉弱弱的开口:“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自己……”
“肯定是被对方咬的!你自己咬一个试试?哎,顾泉你怎么傻呆呆的?”
钟明的目光幽幽扫过来,薛一听佯装咳嗽,继续道:“真的,我用这颗脑袋担保,他们俩绝对有一腿,估计不久之后曲历河就会成为咱们的大哥,如果没有,我这颗头拿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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