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归诚（四）

见棋心默然无语，穆宝隽也微微支起了身子，与棋心拉着手，话题也专项了棋心：“那棋心呢？棋心是可以去过幸福美满的平凡生活的。”

她已入深宫，终生都要生活在宫墙之下，但棋心只是宫女。

当初穆宝隽会想要带棋心入宫，还是因为穆驰对棋心的百般纠缠和觊觎，但入宫之后，穆宝隽就可以给棋心求一场皇帝赐婚的好姻缘，有她保媒，棋心能一辈子都不受婆家欺负。

“小姐莫要说了，棋心不愿嫁人，并非只是不想嫁给大公子。”棋心垂下了眼睫毛：“既然已经入宫，棋心便一辈子都陪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宫里又不是没有自梳的姑姑。”

“可……便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姑姑，说句难听的，也是奴才，是随便见了哪个主子也要行礼磕头的。”穆宝隽也跟她推心置腹：“棋心你有无数的可能，可以不跟我一起，在宫里虚耗年华。”

棋心早已下定了决心，而且，穆宝隽想要推她出局，已经晚了：“小姐，棋心志不在此。只有在这里，才是权力的最巅峰。”

穆宝隽愣住了。

棋心正经了神色，星子一样明亮的眼睛里满满都是认真：“小姐是知道棋心的过去的。棋心自小没了娘，又被卖进了妓馆，妓馆里的日子再苦，也抵不上当官的一点私心。太皇太后一纸德政，说是解救妓女，可实际上呢，只要有要去嫖的人，妓馆就永远不会真正被取消。”

“况且，因为那一纸德政，多少姐妹攒下的卖身钱就此消失，所谓的从良背后，又有多少姐妹因为出身的污点而永远备受欺凌，那些领老婆的单身汉，又有多少会珍惜一个无需任何花费就能领回去的妓女呢？赦奴从良，所谓良籍，也不过是再被转卖时的加钱。”

“棋心……”与棋心相处了这么多年，穆宝隽尽管知道棋心遭遇悲惨，但从来没想过原来棋心对当年的事，居然想了这么多。

“还有国公府，国公爷一心为国，只因军功卓著，便要被忌惮，从戍边的将领，被迫回到玉京荣养。之前与西戎的那两场仗，又何尝不是因为太皇太后和皇帝对国公爷的忌惮，才至守城大将城头受辱，纯芳公主和番远嫁？”

棋心双手捧着穆宝隽的双手，四只手掌交叠，便有无尽的力量涌入棋心的胸口：“既然我已经到了深宫之中，那么便无论如何，都要尽我所能，为国，为民，做一点点我能做到的事。小姐，只有这里，能让我做到这些。”

而最开始，便要从辅佐少帝景弘从太皇太后的手上夺回政权开始。

穆宝隽声音怆然：“棋心有此志向，可这难道不是背叛了太皇太后？”

“什么是背叛？我们一没有通敌卖国，二没有背主求荣。我只是为着自己的一颗心，选择了一条路，仅此而已。”

这条路甚至没有繁花没有软毯，只有遍布的荆棘和随时可能出现的伤人暗箭。

棋心将穆宝隽揽入自己的怀里：“但这一切，都与小姐无关，小姐是太皇太后选入宫的皇后臂膀，是淑妃娘娘……”

“不会与我无关！”穆宝隽难得激动起来，打断了棋心的话：“棋心，此后长路你我两肩共担！”

棋心望着穆宝隽认真的含泪双眸，没再劝阻：“好，那现在，小姐只要好好的做个皇后之下的淑妃。”

穆宝隽郑重的点了头。

从私来想，少帝景弘是她此生唯一的夫君，是她的知己，而从公来想，陛下本人才是受命于天，理当掌握天下的君主。

景弘人品贵重，空有一颗勤政爱民之心，然而处处受制，郁郁难平，却只能拿来说嘴。

景弘伫立在宣德殿的窗边，他静静望着永福宫的方向。

与淑妃相处这么久以来，他越发为她着迷，她明明有一种不同于其他女子的高傲在，却有亲和至极，仿佛人人口耳相传中的仙子临凡，还有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

昨日带着画作去到永福宫，虽然有着他的目的，但他说的话，大半都出于真心。

还有那个名叫棋心的女子。

今日下朝之后，在裴朝卿的引荐之下，他见了这个很早之前就在镇国公府有过一面之缘，甚至让他记在心里许久的婢女。

言谈举止，随机应答，景弘甚至挑不出一丝的毛病。

如果一定要说，大概是他还没有决定好是否要选择相信这份归诚。

景弘在窗边站了许久，最终，还是转身走到了桌子旁，伸手指向了一封密信：“朝卿。”

裴朝卿拆开了密信，精神一抖：“陛下的意思是……试试她？”

景弘沉默良久，方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止是试探。”

这件事，他们已经黔驴技穷，甚至引起了对方的警惕与怀疑，让棋心去做，也是将她收归己用的含义。

裴朝卿自然能够明白景弘没有说出来的话。

之后的几天，不论是宣德殿还是永福宫，都是一片风平浪静。

秦昭仪秦檽上门来找穆宝隽说过几回话，也一同相约着去肃贵妃的兴庆宫探望，或者去皇后的凤禧宫坐坐。

一直到七天之后，棋心侍奉着穆宝隽休息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刚点上烛台，便看到了坐在自己床上的裴朝卿。

棋心强作镇定：“裴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心里却在撇嘴，如鬼魅一般忽然出现，也不点蜡烛，当真是古怪至极。

“看看这个。”有正事的时候，裴朝卿还是言简意赅的。

棋心接过他递过来的几张纸，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是关于景弘的叔王，梁王景宣。

早年间，先帝意图与太皇太后夺权之时，梁王景宣便跟随在先帝身侧，只是后来太皇太后提剑杀子之后，梁王景宣跪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向太皇太后陈情，重重事情，都是皇兄做主，他不敢不听从啊。

有一段时间，梁王景宣一直被远远的放逐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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