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他的爱依旧炽热

　　顾溪赶到医院时，穆战池与奶奶都站在外面，奶奶偷偷的抹着眼泪，顾溪见状，一颗心不禁沉了下去。
　　她走到两人面前，小声问道：“穆爷爷怎么样了？”
　　穆战池神色复杂，他摇了摇头，“进去看看吧。”
　　顾溪推开房门，缓缓走进去。穆爷爷躺在病床上，脸上带着呼吸罩，上一次看见他脸上的呼吸罩，上面布满了白雾。
　　而这次，却只有薄薄的一层，又很快消失不见，可见穆爷爷的气息有多么的微弱。
　　顾溪鼻尖一酸，她走过去，站在病床前，看着穆爷爷痛苦的模样，心里很难受。
　　穆战池站在一旁，也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穆爷爷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隙，他转动眼珠子，看向身旁的两个人，眼底流露出一丝笑意。
　　顾溪蹲了下来，他握住穆爷爷的手，轻声说道：“穆爷爷，您会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
　　穆爷爷摇了摇头，他抬起另一只手，摘下了氧气面罩，顾溪想阻止，却被穆爷爷抬手制止了。
　　“穆爷爷。”顾溪见状，不禁湿了眼眶。
　　“溪溪，别伤心。”穆爷爷微弱的声音几不可闻，但在安静的病房里依然清晰，他脸上没有任何面对死亡的恐惧，反而带着幸福的微笑。
　　“穆爷爷……”
　　“爷爷这辈子，已经值了。”穆爷爷抬起枯槁的手，摸了摸顾溪的头发，如同第一次见他那般。
　　那时候，顾溪才几岁，穆爷爷看起来中气十足，和蔼可亲，他笑着揉她脑袋，温柔的问她叫什么名字。
　　那时候，她天真的以为，那些所有熟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分开，永远都是最初相识的模样。
　　这一刻，顾溪才感受到，时光匆匆，岁月的无奈。
　　“在最后这一刻，能有你们陪着，爷爷无憾了。”他声音很轻，像是风从十万八千里外吹来似的，落在耳中飘飘渺渺。
　　奶奶也走了过来，她哽咽道：“知风，你说什么胡话，你不是还要带我去要瑶山看花的吗？你这人说话不算话，你要是食言我以后可都不理你了！”
　　穆爷爷的目光有几分恍惚，他眼中闪烁着期盼泪花，“奈年……”
　　“是你吗？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是不愿意承认吗？”
　　奶奶紧握着他的手，眼中闪过片刻的犹豫，她泪流满面的点了点头。
　　“是我，对不起知风，骗了你这么久。”
　　顾溪与穆战池都十分诧异，扭头看向奶奶苍老的脸庞，奶奶的名字叫奈年？
　　穆爷爷心满意足的笑了笑，“我就知道，是你。”
　　“你真是个傻子，你何必呢！因为我这个不值得的人，蹉跎一生，你是想让我下地狱万劫不复吗？”
　　“不，不是，你值得，你在我心里，永远值得，奈年，我活了八十年，只有这十几年，我才真正的活着。”穆爷爷说的有些急，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傻子…别这么激动。”奶奶已经泣不成声，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蜿蜒滑落。
　　“别哭，奈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喜欢哭鼻子。”穆爷爷有几分无奈，他勉强维持着笑意，却潸然泪下。
　　“我已经没有遗憾了，就是…只觉得时间太短暂，我还有好多事没和你去做呢……”
　　“知风，等你好了，我们就去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看花，看海，看什么都可以，好不好？”
　　“好。”穆爷爷紧握着奶奶的手，“奈年。”
　　“我在呢。”
　　“真想听听，你谈钢琴，一定…很好听。”
　　“我弹给你听…”
　　“奈年。”
　　“我在……”
　　“奈年。”
　　“知风，我在。”
　　他又一遍一遍的叫着奈年。
　　这个名字，在他心里藏了一辈子，多少次他都没能喊出来，他永远克制着自己，克制着自己那份汹涌的爱，在每个辗转难眠的夜里承受着煎熬。
　　在这生命最后的时刻，他终于任性了一回，虽垂垂老矣，可他的爱依旧炽热。
　　“奈年，我好爱你，下辈子我…不会再…错过你……了。”
　　“我也……”奶奶最后一个字话未说完，穆爷爷的手，从她手心徒然滑落。
　　奶奶睁大眼睛，浑浊又毫无焦距的目光，死死‘盯’着穆爷爷。仿佛想要拼尽全力将穆爷爷的模样额看清。
　　可遗憾的是，她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知风，知风！”奶奶瞬间崩溃，她扑倒穆爷爷的身上，悲恸的哭声响起，“知风，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你看看我啊知风……”
　　“奶奶。”顾溪眼泪夺眶而出，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抓着奶奶的胳膊，泣不成声道，“奶奶，奶奶您保重身体，穆爷爷一定不希望您这么伤心。”
　　“奶奶，不要哭了。”顾溪抹着眼泪，她好害怕，害怕奶奶也出点什么事，自己该怎么办。
　　“溪溪，你穆爷爷是不是睡着了？你快去叫医生来看看……”
　　顾溪哭着说，“奶奶，穆爷爷睡着了，他太累了，他要好好的睡一觉，您让他睡吧奶奶！”
　　苏谨庭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穆战池去办手续去了，所以只有顾溪与奶奶在病床前，哭的不能自已。
　　医生拿着白布，盖在了穆爷爷的身上。
　　宣告着，这世上，再也没有穆知风这个人了。
　　苏谨庭走进去，将顾溪从地上扶了起来，“溪溪，节哀。”
　　顾溪扑进他的怀里，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她哭着说，“谨庭，穆爷爷走了，他离开了。”
　　“我知道，人都会有这一天的，他走的很安详，他没有带着遗憾离开，他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圆满了。”
　　顾溪知道是这个道理，可还是忍不住伤心难过，当亲人离开，就算再怎么安详，活着的人依旧会痛苦。
　　苏谨庭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断的安慰她。
　　穆战池站在门外，目光望着走廊的天花板，神色不明，手里握着一枚红色的玉佩。
　　奶奶哭的累了，她呆滞的坐在病床前，握着穆爷爷那逐渐冰冷的手，舍不得放开。
　　医生催了好几次，但她依旧不为所动。
　　顾溪走过去，小声说道：“奶奶，我们带穆爷爷回家吧。”
　　奶奶眼角挂着泪光，她呆呆的坐着，也不说话。
　　“奶奶。”
　　顾溪还想再劝的时候，奶奶却说话了，“我和知风，自幼相识……”
　　顾溪愣了愣，回头看了眼苏谨庭，后者神色正肃，似乎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奶奶的声音，沙哑又苍凉，带着无尽的回忆，在病房里轻轻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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