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探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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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各院的眼线交错遍布,王环不敢将人带进府来,只得暂时安置在府外。傅晚晴见诸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内,便决定先出府与这位王婆子见上一面。
会面地点放在她名下的铺子中,王婆子衣衫褴褛,独眼中眼芒幽暗,一提起马姨娘便咬牙切齿。
王环附耳过来禀报,低声道:“姑娘,这王婆子以前是暗窑的老鸨,这方姨娘曾是她那儿的雏妓。”
怪不得方姨娘的举止之间总有一股子说不来的媚劲儿,没想到竟被傅晚娇说中,果真是窑子出身。
王婆子抚上自己的瞎眼,愤愤道:“那丫头本名马大丫,全家都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因养不起三四个孩子,她爹娘便把她卖给了我。
“当初白纸黑字写得清楚,银货两讫后她便是我窑子里的雏妓。她脾气倔,怎么打都不肯服软,后来还是用了药才让她乖乖接客。”
“后来,窑子里又买进几个大户人家里头犯事的女人。其中有个女人很有些城府,居然先假装认命而后却寻了机会,一把火烧了窑子并带着那马大丫逃之夭夭。
“我去阻拦,她们竟心狠到戳瞎我的眼睛,要不是怕有人追上来,恐怕老婆子我的这条命在那天就要交代了。”
“纵火是大罪,就算你不追究,官府也放任不管么?”傅晚晴疑惑,两个弱质女流既然能被卖进窑子里,就算比常人多几分胆量,也不至于真有通天的本事,能从众人的围捕下逃之夭夭。
王婆子听到这话,浑身上下几乎都在颤抖,就连掉得差不多的后槽牙都被紧咬得咯嘣直响:“她们戳瞎了我的眼,害得我连暗窑都呆不下去,过着连猪狗都不如的凄惨日子,我恨不得扒她们的皮抽她们的筋,日夜诅咒她们不得好死,又怎么可能不追究。
“兴许是老天听到了我的祈祷,居然没能让她们逃出那场大火。她们死了,被自己放的大火烧得连渣子都不剩。”她大笑起来,癫狂过后却又歇斯底里地哭泣,“可是你们现在却告诉我,马大丫没有死,居然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
被大火烧不死的身躯必然会升腾无穷无尽的复仇之火,傅晚晴双眉紧蹙。直觉告诉她,那个被大户人家卖了的女子就是事情的关键处。
她身子不觉前倾,连声问道:“那女子是谁,你可认识卖她来的人。”
王婆子沮丧地低下头来:“老婆子只知那女人叫翠娘,至于其他那掌事嬷嬷不曾与我说,我也不好多问。”
傅晚晴失落地坐了回来,心道今日怕是要无功而返时,那王婆子忽然一拍脑袋,说道:“当时那掌事嬷嬷送那女人来时,我路过时多听了一耳朵,那女人似乎说了什么唤和坊,又咒骂了那嬷嬷几句,还说姓段的不得好死。气得那嬷嬷狠狠踢了她好几脚,言她以卑犯尊活该落此下场。”
“唤和坊?”守在一边的春燕与王环也飞速地回忆着整个京都的布局,似乎并没有唤和坊这个地界。
傅晚晴闭目沉思,忽然睁开双眼,问王婆子道:“那翠娘是否是江南人氏?”
王婆子一怔,细细回想了一番立刻拍着大腿道:“是不是江南人氏我并不知晓,不过确实操着一口南边的口音。因为那一口吴侬软语,那段时间过来的客人都喜欢点她的牌子,说是喜欢听她的叫唤声。”
后头那些污言秽语傅晚晴已无心再听,她立时站起走向门外,并吩咐王环套车,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京郊田庄。
她在南边生活了将近十年,自然听得懂那吴语。吴语中的唤和坊换成京都官话,大抵就是怀鹤坊的发音。
怀鹤坊大户为数不多,傅府恰属其一;那翠娘被卖进窑子的时间,恰恰就是自家亲爹续娶冯氏的前一日;
翠娘口口声声诅咒姓段的不得好死,那掌事嬷嬷说她以卑犯尊,偏偏自家祖母便是姓段;
马姨娘入府后筹谋,不惜损了自家夫主的名声也要拉老夫人下水,如今更是将矛头对准大夫人……
如此种种,她心中已隐隐有了些猜测,这位翠娘,恐怕就是当年父亲的外室,而那位掌事嬷嬷,便是祖母身边的心腹段嬷嬷。
段嬷嬷自摔断了腿便被送到田庄上疗养,按她的身份怎么也该得到悉心照料。可等傅晚晴找到她时,几乎被眼前这位瘦得皮包骨头的老婆子吓了一跳。
“大姑娘,快救救奴婢,有人想要奴婢的命。”段嬷嬷狼狈地伏下身,挣扎着从薄被中爬起。
“你可是祖母身边的老嬷嬷,有何人会害你。”傅晚晴暂不提其他,只先听她言语。
“说不定就是四姑娘,她一直想做老夫人身边的唯一人,是以总瞧奴婢这个心腹嬷嬷不顺眼。”段嬷嬷胡乱猜测着,话语里多有怨怼,“当初奴婢的断腿根本就不是意外,是四姑娘从中动的手脚。”
“四妹妹的手没法子伸得这么长。”傅晚晴心中已有了数,瞧她此时境地,竟不知这算不算冥冥之中的上天注定,“说不定是翠娘回来找你报仇来了。”
“翠娘!”段嬷嬷如遭雷劈,愣愣重复数遍,而后缩进被中瑟瑟发抖,“她早就被烧死了,断没有相隔个十三四年才来寻奴婢报仇的理儿。”
“死人不可以,活人却是可以。”傅晚晴摇头叹息,命春燕将她扶住,“如今她派出的马前卒正在府里头翻云覆雨,已谋死五姨娘,又逼得祖母远去祖宅。你还不快将过往合盘拖出,好让我早些知晓真相,能想法子将她彻底制住。”
“老夫人居然……”段嬷嬷如坠冰窟,对着南方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待磕完之后才重新坐好,再不敢隐瞒当年的事儿,“那翠娘是老爷当年从南边买回来的花魁,因那时老爷尚未婚配,只得将她养在外头。这一养多年又藏得极好,直到先头夫人过世,府里头都无人知晓这位翠娘的存在。
翠娘以为自己终于要熬出了头,便带着自己生的庶长子找上门来,老夫人这才知晓了这一场孽缘,却不肯让翠娘入府,连带着那位庶长子也一同赶了出去。”
“翠娘还生过孩子?”傅晚晴惊讶地抬起头。
“那孩子出生在国孝期间,老夫人哪里敢认。一旦那孩子的出生日子被推算出来,老爷便是罪犯欺君。
“更何况那时老爷尚年轻,何愁日后子嗣不丰。”段嬷嬷继续回忆道,“那翠娘虽生为外室,但好歹育有一子。别看她年岁渐长,老爷却一直宠着爱着,私房都不知攒下多少。
“若一直这般也就罢了,将来好歹还能图个安逸的后半生。谁知她那次的私自行动居然被如今的大夫人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那时老爷正与冯家议亲,冯家私下里提出,必要将翠娘和那孩子解决才肯入门。老爷虽舍不得翠娘,可更心仪冯家在朝中的势力,便让老夫人动了手。”
到底是疼宠了多年的人,居然就这样卖去了暗窑!傅晚晴心头发冷,忍住颤意再问道:“那那个孩子呢?”
“到底是傅家子孙,老夫人只是将他远远地发卖出去。谁知那孩子从小娇生惯养,还没转卖出去,便在途中病死了,这也是为什么老夫人总有些不待见大夫人的原因。这也是多年来老爷也待大夫人淡淡,反而偏宠二姨娘的缘由。”
呵呵,原来傅家的子嗣传承,早就因这场孽债而早早断送。傅晚晴心中嗤笑,转身出门吩咐王环套车。
马车嘚嘚,她端坐在车厢内闭目沉思。春燕伺候在一旁,见主子不曾开口,自己也尽量缩小着存在感,只做一尊泥塑的木偶。可一见傅晚晴睁开双眸,她立刻伏身过来,等着自家主子的最新指示。
“春燕,回府后找人去给马姨娘传话,就说我虽不愿与她联手,但也不愿瞧着大夫人将她拿下。
“你且先去告知她她前些日子露出的小马脚,让她自己个儿赶紧清理干净,别被风华院里头的人得了消息去。”傅晚晴目光如电,话语里含着一抹蔑视,“另派人将那王婆子先藏起来,再想法子不着痕迹地给冯府的人透些马姨娘的底,让他们先查起来便好。
“至于何时让他们探知到真相,再等我的消息。”
春燕躬身应是,虽不知主子为何改变主意如此安排,却毫不质疑地执行命令,并稳稳地为她斟上一杯茶水。
马车入了府,马姨娘那边也收到傅晚晴送来的消息,一时间又惊又怕。她前些日子偷偷买通了一个伺候在春柳身边的小丫鬟,吩咐其悄悄在春柳的膳食中偷加了些料。
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府上的大姑娘还是将她所做的一切尽收眼底。怪不得在来傅府时干娘曾跟她说过,让她千万小心傅府的嫡长女,万不可轻易碰上。她本不以为意,如今才知干娘所言非虚。
幸好,这位大姑娘为保五姑娘的名声暂不能伤她,因有共同的敌人又暂“化敌为友”,她必得好好把握住此次机会。
……
府中乍看一切如常,唯独布局的马姨娘与窥局的傅晚晴能瞧得清些许变化:清仪院的春柳本日日与风华院的春欢晃荡在人前,争先比着自己的肚皮,这两日却不知为何偃旗息鼓,只肯躲在自己的屋中安心静养;
春欢没了个竞争对手也安生了些许,只入了夜后总会偷偷摸摸地在风华院附近的偏僻处走动。
转眼间又过十日,一直被迫蛰伏在清香院的琼姿终于坐不住了,特意避开马姨娘,装扮一新地守在傅老爷下衙的必经之地,柔柔弱弱地向其勾了勾手。
这些日子,两通房正有着身孕,马姨娘又守着清香院轻易不肯自己入内,傅老爷正心痒难耐之际,此时见着尚能服侍自己的琼姿,色迷人眼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屁颠颠地便跟着来了清香院。
二人如干柴烈火一触即发,折腾到天黑才算尽兴,正觉腹中空空时,马姨娘已提着晚膳食盒缓缓入内。
傅老爷瞧着她已高高耸起的肚腹,这才觉得自己稍稍过分了些,遂红了老脸看向她。
马姨娘低垂臻首一言不发,只默默为他摆箸布菜。待他用到一半,才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惶惶不安道:“老爷,今日本是您去风华院的日子,都是琼姿这小蹄子轻狂将您诳了来。
“琼姿能不懂事,身为她主子的我却不能跟着犯浑。待老爷您用完膳陪妾一同去风华院,给大夫人陪个不是可好?如今老夫人回了祖宅,待妾的孩子出生,还需要大夫人主持大局。”
傅老爷见妾室懂事哪有不应之理,愈发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待用完了膳便带着她与琼姿朝风华院走去。
风华院已熄灯落了钥,马姨娘失望地收回前行的脚步,正欲与傅老爷商议明日再来时,忽见一个男子从墙头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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