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灰

“我无礼挑衅你，还划伤了你的脖颈，你不怨我？”露西娅错愕道。

        眼前的这个爱哭鬼金发少年，昨天还是前天被自己击伤，在那犟着练了一下午魔法，怎么今天显得如此豁达大度。

        “倘若事事如此介怀，那我过得该多痛苦。”克洛微微笑，然后提了一嘴今天的事情：“露西娅小姐，毕竟我们也是师出同门，以后说不定还有切磋的机会。”

        “我知道，父亲安排兰开斯特先生当你的剑术老师。”露西娅接道：“既然你已经不介怀了，那么我就走了。”

        “嗯。”克洛仍然是言语不多的样子，惹得露西娅临关门离开之前，又和克洛的眼睛对上好几次。

        等到露西娅这个不速之客离开之后，小灰剑又开始说话了：“那个小女孩看着还挺漂亮的，你喜欢她吗？”

        “喜欢？”克洛似乎被这个概念逗笑了——难道她有受虐的倾向，露西娅越是折辱，她越是喜欢她吗？

        “我知道了，你露出这个表情，肯定是不喜欢。”小灰剑连忙接道，似乎怕克洛笑它看错了。

        “不过这女孩看着矮甜矮甜的，没想到性格和出手这么暴力。”小灰剑在那里唧唧歪歪道。

        “嗯。”克洛轻声附和，以表赞同。

        “能谈谈你为什么被魔人抛弃吗？”克洛确实想知道之前城主欲言又止的那个魔人，血祭炼成的长剑为什么被轻易丢弃。

        “呵。”小灰剑似乎很是不屑：“给大爷捶捶背，就告诉你。在那个地下室待得我都快发霉了。”

        小灰剑躺在松软的大床上，灰不溜秋的，但是其上其实并无尘垢，而是天生通体灰色。故而克洛并不担心小灰剑会弄脏床榻。

        “嗯，好。”克洛很快地应允了：“把你翻过来是吗？”

        “对。”

        克洛将剑身翻转，屏住呼吸，开始轻轻捶小灰剑的剑身。

        小灰剑叫得销魂。

        良久，小灰剑终于舍得开口道：“爷，本是，魔域大将，克里西温的佩剑。”

        “那厮生性残忍嗜杀，喜欢屠戮人族。后来竟用数万降卒以血炼我。”

        “可笑的是，我本来是一柄排s级的宝剑‘鬼噬’，练出来之后反而成了一柄b级的废剑。”小灰如果能具象化出来，克洛一定能看到它骄傲地上扬的尾巴。

        “知道什么是s级吗？那可是极其昂贵的装备才能拥有的评级，也不是极其昂贵吧，就是，非常强。而且经过了多方认可，比如说，维鲁的神圣s装评议公会。”

        “不过，你那顶s-的魔法斗篷到底是哪偷来的？”小灰激情澎湃的演讲突然中止了，声音变得有些尖酸：“‘w’，还是从维鲁的贵族那边偷的吗？”

        克洛给小灰捶背的动作停了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小灰具体指的是什么。

        “什么s，w？”

        “就是你放在旁边挂衣杆上的魔法斗篷啊。”小灰没好气。

        “那是米拉殿下送我的。”斟酌再三，克洛还是使用了谢尔蒂这边的人称呼米勒丝的惯常称呼。

        “米拉殿下？肯定是维鲁有钱的贵族——这么轻易地就把s级斗篷送给别人。”小灰有点残念：“但是我从s级魔剑退位完全是因为不愿意助长这个魔人的杀戮而已。”

        “嗯！”克洛仍然温顺地应和小灰的话，显然，骄傲的小灰十分喜欢克洛温顺的性格。

        “我因为剑级降格，被魔人转手丢弃。后来几经辗转，到了库卢诺手中，他将我置放于黑暗的地下室十年。”小灰的声音如泣如诉，字字滴血：“十年，你知道对于我而言，十年有多难过吗？”

        “一个自诞生起就受咒诅的剑，一个被数万人血祭过的剑，一旦出世，就要背负骂名。”克洛都不忍心打断眼前灰剑慷慨激昂的演讲，但是她确实有些被触动到了“一出生起就受咒诅”。

        她亦是受咒诅的魔与精灵杂交产下的弃子，自幼被丢弃于凯帝奇森林。所幸恶魔生命力顽强，幼年期相当短，才让她熬过来了。此外，根本不知父母姓甚名谁。

        “喂，你的表情怎么有点悲伤。”小灰的声调低了下来：“我不小心戳中你的痛处了吗？”

        克洛摇摇头：“没有，继续说吧。”

        小灰这才放心，继续开始它慷慨激昂的演讲，包括如何跟地下室一柄白金色剑相恋，吵架分手，又经历了生离别，如何在这暗无天日的贮剑室待过整整十年。

        克洛一边听一边获取小灰剑口中的信息，不时点头。

        “你和刚刚那个小姐是同一个老头教吗？”小灰演讲之余，还有空问克洛一两句。

        “是。不过她比我资质好多了，兼修魔武。”克洛声音淡淡地。

        “哦~那老头让你过两天再来练习，估计是要等那小姐的练习时间，好让你二人在一起训练。”小灰的声音变得促狭。

        “嗯，我也觉得是这样。”克洛倒是爽快地承认了内心的想法。

        不过，不同于克洛的设想，两日后的练习，并无露西娅出现和她同练。

        问过方知，她们俩水平根本不在同一水平线上，所以根本不用安排两人对练。而且两人上课的时间也是完全错开的，是城主的授意——估计觉得两人不太对付也没必要整天对着。

        “你小子小丫头片子，整日不好好练习剑术，在这问东问西。”老头子吹胡子瞪眼，本以为库卢诺那小子孝敬之心大发，送了个男徒弟让他好好训，但苦于克洛居然是个女孩，可谓气增了大半，没个发泄去处。

        “老师，对不起，学生错了。”克洛诚恳致歉：“今后一定加倍努力修习剑术。”

        得，又是这样。

        而且最令老头子无法言喻的是，克洛这孩子还意外的实诚，每次犯错都只是道歉，他还倒宁可她能顶两句嘴。

        不过完全不同于库卢诺口中所言的，克洛那“可悲的魔法资质”，克洛的剑术修行意外的顺利，基本上指点的剑术都能很快学会，即使错了一两个动作，也能很快改掉，并且不再犯。

        于是，只用了大约一个月时间，克洛的剑术就已经达到了学习初级剑技的水平。这种资质，不说惊才绝艳，也是属于整个托托尔城的年轻子弟里面可圈可点的。

        “克洛，你做的不错。”老头子满意地看向眼前因为长时间高强度训练而大汗淋漓的克洛。

        “谢谢老师。”克洛回应道，同时又对着稻草人刺出一剑，又一次定住。

        彼时谢尔蒂的时节正是隆冬，除了魔力强大的魔法师可以由着自己的任性在户外穿夏装，施法增温之外，其他人都不得不穿上较厚的冬装御寒。虽然是南方，但是也许湿冷的雨夹雪更加消磨人的意志力。

        一阵冷风吹过，克洛打了个喷嚏。

        “今天便教你剑技吧。”老头子沉吟片刻，似乎做了个决定：“为了顺便暖暖身子，便用火系的剑技，是最好。”

        克洛点点头，收了长剑，屏息凝神，侍立在旁。

        “看好了。”老头子退后两步，往前方雪稍稍堆积的地方快步冲去。只两三步，便用木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接着仿佛只是猛地往前一刺：“炎斩！”

        木剑剑尖的地方便顿时迸发出火花，接着炎意交织，一个用火焰纹出的清晰可见的龙头呼啸而出，砸在正对着克洛前方几十步的雪堆上，劈出一个长达数英尺的红色裂痕。

        “老师，地裂开了，城主不会怪罪吧。”克洛怔怔地出神，往旁边一看老头子，正用水球术浇灭那木剑顶端冒出的火星。

        忍住笑，克洛在一旁立得更是端正，假装在回味刚才威力颇大的炎斩剑技，叫老头子找不出一分错处来。

        “克洛，这木剑咱们是不必再用了。”老头子将木剑一丢，转过身对着克洛说道。

        克洛腰间的小灰吱声道：“一个月了！终于有本大爷的用武之地了。”然后克洛便将小灰拔剑出鞘：“老师，我已经挑好剑了。”

        “嗯，那你就用这柄剑吧。”老头子点点头，捻须，笑意盈盈：“一天到晚背着这柄剑，也不嫌累得慌。”

        还不是小灰太喜欢出去了，每次不带它出去，一回来它就破口大骂。

        “就当作修行罢。”克洛笑，毕竟不能把小黑有灵这件事轻易透露出去。

        于是一整个下午，老头子就捻须在那笑看克洛练习剑技，看克洛屡屡碰壁而越发熟练的剑招，老脸都笑开了花：

        没想到临近暮年，又收了一个资质惊才绝艳，还乖的弟子。

        不过老头子将目光放在远处一点，若有所思地盯着那若隐若现的人影。

        她们躲在那干什么？若是想来看师妹修炼剑招，大大方方地来不久好了吗？

        远处，仍然是克洛同露西娅决斗的那天下午，露西娅别别扭扭不愿意当面道歉而躲到的低矮小树丛。

        小小的一个树丛里面挤了两个人，一个是稚颜娇贵少女，一个是一身女仆装的女子。

        爱蜜儿无奈地看向自家小姐，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个月隔三岔五，非要窝在在这里看塞诺先生修习剑招。

        “爱蜜儿，你是不是偷偷想我的坏话了。”露西娅转过头来，有点哀怨地瞧着爱蜜儿。

        “没有，不敢。”爱蜜儿熟稔地应答道。

        这是这个月第十次，小姐丢下每日的课不练，转过来看别人师弟苦练剑术。

        “这个塞诺先生，身在福中不知福。”爱蜜儿啧啧评论。

        “只是出于愧疚。”露西娅恼羞成怒。

        “那我去叫塞诺小先生过来了。”爱蜜儿促狭笑。

        “别！”露西娅脱口而出，随后又为自己发出了太大动静而懊恼不已。

        “好的，我知道了，露西娅小姐确实并不在意克洛先生。”爱蜜儿将两人的名字凑一起，凭空给露西娅添了不少羞恼之意。

        沉默了半晌，露西娅似乎一定要给自己扳回一城，又道：“退一万步，你不也在意那个叫谢诺的新来的管家吗？”

        “小姐！”爱蜜儿也恼羞成怒了。

        两个女孩子于是谁也不让谁地打闹在一起。

        这边努力释放炎斩的克洛听到那边的动静，往声音的来处瞧了了一眼，却看见露西娅和爱蜜儿倒在那边远处的树丛掩映处小打小闹似的玩闹，除了大惑不解之外，心内不免怀疑起老师说的“露西娅这孩子争强好胜，勤奋刻苦”之类的论断了。

        于是太初历435年寒冷的最后一日，就在这边克洛大汗淋漓修习剑术，那边少女心事浮想翩翩中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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