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尘埃落定

　　山峰的震颤停止了，圣坛顶一时鸦雀无声。
　　元婴圣兽的出场，看起来并不体面。
　　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众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变得有些诡异。
　　这庞然巨物，看起来可不是失足坠落。
　　那么是谁，将其无声无息的击落在此处？
　　微风拂过，天上的云彩更厚了。
　　人们抬头，除了厚重的云层，却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们知道，那上面一定有什么。
　　看不见的压力愈发沉重，起步金丹的众人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不是他们能涉足的战场。
　　在圣兽宗众人担忧紧张的目光中，那个深坑震了一震，好似席新河宠兽巨化版的麒麟圣兽，摇晃着站了起来，将一个硕大的兽首露出坑外。
　　威严的大眼扫过四周，联军金丹无不低头，不敢与之逼视。
　　圣兽的目光扫过席新河与自家子侄，略略停顿一阵，似乎在交流什么。
　　席新河骤然色变，然后看着圣兽微微摇头，庞大的身躯如同无物般腾起，缓缓加速，转眼间便又重新升空，没入云端。
　　于此同时，太一剑道和十万花谷的高层同时侧耳，仿若倾听。
　　片刻之后，接到了讯息的他们脸色微变，有些复杂，然后和圣兽宗的人一起，齐刷刷的将眼神看向了陈长青。
　　陈长青正望着没入云端的麒麟圣兽，心里想着：
　　“这大妖，跑得恁快，怎么看起来一股色厉内荏还有狼狈不堪的感觉……妖兽界也有社死的说法？”
　　突然，他感受到了无数灼热的视线，转过头去，发现几家宗门的高层全部盯着自己，一瞬不瞬。
　　莫名其妙成为了关注的中心，陈长青隐隐知道原因。他挑了挑眉，很想说一句“它自己摔的不关我事”。
　　不过现在也是大势力高层了，又不在自己家里，不能皮。
　　他面色平静的抬首，双手负于身后，静静仰望着翻滚的云层。
　　这番姿态，在旁边的有心人眼里，便是底气十足。
　　他们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想着：
　　东海盟，不管从哪方面看，已经彻底不输自家宗门。
　　天上的厚厚云层中，奇异的围成了一块巨大的空处，足有数十里之遥。
　　这块空处，沐浴在明朗的月光之中，只站了三个人。
　　一负剑老者，一簪花美妇，以及一位在月光下如梦似幻的少女。
　　然而虽然只有三人，这庞大的云中空洞，却也显得拥挤沉闷，让人窒息。
　　毕竟这块空洞，对普通人太大，对元婴道君来说，太小。
　　银漪随意的甩了甩手，声音虽轻，传遍整片区域：
　　“反对的人，刚刚已经走了。二位，不知道你们是何意见？”
　　老者和美妇看着少女，皆是如临大敌的谨慎模样。
　　负剑老者目露凝重，缓声道：
　　“尊者从海中来，一言便欲定夺这等机缘的归属，未免霸道。”
　　“这么说，你是不同意咯？”
　　银漪龇了龇牙，眼中露出寒芒。
　　老者吸了口气，慢慢将手伸向背后，就欲拔剑而出。
　　旁边的美妇一把拉住了他，嗔道：
　　“师兄几百岁了？怎么还是急脾气。”
　　她转过头来，柔声对着银漪说道：
　　“我们几家宗门为了今日，筹备了不知多少年，损伤了不知多少弟子。这一切心血，一切牺牲，最后不过想求得一线机缘罢了。”
　　银漪冷冷道：
　　“说得好听，不过是灭门夺宝四字而已。再者说，你们牺牲，与本尊有何关系？”
　　美妇抿嘴笑道：
　　“尊者说的不错。但我们花费这么多心思，若一言不发就让尊者取了胜果，实在无法和弟子们交代。不知新月圣女的底蕴到底是什么？尊者至少让我们一观，了却心愿。”
　　银漪微微蹙眉：
　　“我说过了，那不是任何实体，因缘际会之下，最后不过剩一场际遇，只能体会一次。即便你们想要，也是拿不走的。”
　　美妇听了此言，张了张嘴，面有难色。
　　老者则是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又将手往身后探去：
　　“元婴机缘，非同小可。下可再给宗门造就一位道君，上则能让我等更进一步。如若不争，何谈大道？尊者一言欲退我等，恐怕不能够。”
　　美妇叹了一口气，同样上前一步，低声道：
　　“这位一击打出老妖怪原型，恐怕非师兄可以力敌。”
　　“此时若退，对不起手中剑。”
　　老者简单道。
　　“那便让妾助师兄一臂之力罢。”
　　美妇柔声说着。
　　老者沉默一阵，吐了口气：
　　“我只为一战而已。若要求果，恐怕我们两人合力，也难言必胜。”
　　“确实如此。但若加上老妖怪，当可一战。先拿到机缘，如何分配，事后再说，师兄觉得呢？”
　　美妇眼光望向另一边，轻声说着。
　　老者一看，发现一名壮汉不知何时默默上了云层，站在一角，眼神不住的打量着对面的少女。
　　他眉头紧皱，片刻后才缓缓舒张，点点头道：“好。”
　　美妇微微一笑，又转向那名壮汉，还未张口，却见他摇头道：
　　“我拒绝。”
　　美妇和老者同时一怔，完全没有想到。
　　他们相识已有数百年，皆是玄灵陆北的一派大能，身为邻居，彼此十分了解。比如这次联盟攻破血月教，行事其实早有默契。
　　这个从乱海突然杀出的尊者，出乎他们意料之外，按理说正该先一致对外。一来是先排除一个对手，二来东海盟的迅速崛起也让他们为自己的宗门有所担忧。
　　几人身为宗门真正底蕴，想法当属类似，特别是壮汉，本就是圣兽宗的圣兽大长老，东海盟若要扩张势力，他们首当其冲；再加上圣兽宗对这份机缘一直主动，想来更应该热切同意才对。
　　怎么回事？刚刚被一巴掌扇下去，打破了胆子？
　　壮汉并不解释，盯着银漪问道：
　　“你的神兽血脉十分纯净，浓度当在……八成之上？”
　　银漪歪了歪头：
　　“浓度？那是什么？”
　　壮汉皱了皱眉：
　　“你的长辈没告诉你么？你的真龙血脉做不得假，从哪里传下，理应代代传颂。”
　　银漪有些疑惑，想了一下，迟疑道：
　　“我的血脉，当然是我父母传下的。”
　　“我的意思，是从那一代开始，流下的神龙之血。”
　　“我父母啊，问这个干嘛？”
　　银漪有些不耐烦。
　　壮汉愣了一下，失声道：
　　“你的意思是，你父母都是真龙？你，你也是？”
　　他忍不住灵力灌注双眼，发出幽光。
　　幽光笼罩下，少女身后是一道巨龙虚影，盘绕飞舞，占据整片苍穹。
　　壮汉闷哼一声，下意识闭眼，双眼流下两道血泪。
　　竟是真龙！
　　壮汉身具几分麒麟圣兽的血脉，但并不是真正的麒麟，而是远古时期的神兽麒麟传下来的。但就是这几分血脉，也让他这一支十分强大，天赋远超一般的妖兽，更能成为圣兽宗的守护兽。
　　他深知对妖兽来说，血脉的力量无比强大，若遇到同具强大血脉传承的妖兽，浓度便是决定强弱的关键。刚刚一击之中，他就感受到了真龙气息，故而有所猜测。
　　只是没想到，对方根本用不着靠血脉浓度来彰显和神兽的亲近。
　　这个少女，本身就是神龙。
　　若是自己的老祖宗麒麟，和神龙或许算得上同层次的神兽，但血脉稀薄得多的他，差距就太远了。
　　更不用说灵力本身就有着很大差别。
　　向来以血脉自傲的他，第一次在这方面有了自卑。
　　但同样的，血脉带来的诱惑，让他心热。
　　壮汉咳嗽一声，语气忽然变得斯文起来：
　　“不知小姐可曾婚配？如若不曾，小生家有灵山千里，宗门一座，弟子万千，子嗣……不，亲族上百，正是小姐良配。不瞒你说，今日小生一见到小姐，就一见钟情，魂不守舍，心向往之……”
　　壮汉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浑不觉负剑老者和簪花美妇已经目瞪口呆。
　　这老妖怪发春了？
　　几百岁的年龄，精赤上身的壮汉，自称小生，不要脸皮啦？
　　什么麒麟一族，纯癞皮狗！见到龙女就开舔了不是。
　　不过他们脸色也有些复杂，没想到此女便是真龙。虽然乱海一直有这样的传说，但即便是身为元婴的他们，也从未在灵气低潮的时代见过。
　　银漪脸色更是呆滞，好一会儿才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见壮汉还在侃侃而谈，她只感无比嫌恶。
　　油腻好色的普信男，真下头。
　　感觉还不如陈长青呢……
　　银漪咬了咬牙，大喝道：
　　“闭嘴！”
　　壮汉正在威胁一脸生无可恋的老者和美妇，让他们不要再对银漪动歪心思，一听这声呵斥，一个激灵，转头一看。
　　一个小巧的拳头在视野中无限放大，结结实实的和他的脸皮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巨力之下，壮汉的脸都变形了。好在他的脸皮够厚，并未被打烂，只是如炮弹般飞出云层，眨眼消失不见。
　　在圣坛里的人们，只感觉似有一道流星从天上划过，然后无事发生。
　　银漪听着那声飘远的“我还会来的”，脸色难看之极。
　　下一次，干脆直接把他杀掉算了。
　　她黑着脸看向老者与美妇，后二者对视一眼，同时露出苦笑，也没了一战的心思。
　　虽然只是壮汉挨了两下，但少女展现的气势和力量，与他们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一触即发的元婴大战，只用了两拳，便闹剧般草草结束。而血月教一战的最后结果，便被银漪以一当三，轻松定下。
　　只是看着地上的陈长青，银漪一阵咬牙切齿，总觉得十分不爽。
　　什么好处没捞着，尽给他当保镖，机缘都被这家伙占了不说，还看了长针眼的活春宫，最后的最后，还莫名其妙沾到恶心人的牛皮糖。
　　全都怪这个家伙！
　　银漪对着空气一阵挥拳，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
　　地上的众人虽然看不到过程，却以各自的方式知道了结果。
　　席新河脸色黑如锅底，用了好一阵才恢复平静。
　　他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般对着陈长青拱了拱手：
　　“今日切磋，陈道友的风采令人折服。东海不远，改日还请来江州做客。”
　　看着圣兽宗的人迅速离开，姬冰海靠近低笑道：
　　“他心里怕不是想把你生吃了，可还得维持面上好看，夺宝也说成切磋呢。”
　　“天雷府已够他们喝一壶了，自然不想再多树敌。”
　　陈长青道。
　　这次两边的交锋还没到白热化的地步，他既赢了面子又赢了里子，而圣兽宗仍旧实力强劲，他也没激化矛盾的想法。
　　暂时不去找他们麻烦。
　　太一剑道和十万花谷的人皆是面色复杂的看着陈长青。不过黄大仁和夜花与陈长青算是有点情分，于是关系要和谐不少，恭喜与告别之后，便离开了。
　　没争到东西的两家自是失落，不过遗憾之余，又莫名在想，也许不久后乱海便要再出一名元婴。
　　最后，圣坛只剩东海盟和青阳门的人。两宗之人，自然把空间留给了陈长青和苏离。
　　陈长青看着苏离，问道：
　　“你要回去了？”
　　苏离点点头：
　　“我带着他们出来，自然要和他们一起回去。”
　　陈长青嗯了一声，问道：
　　“太微这次没来？”
　　苏离沉默一下，低声道：
　　“他在闭关。”
　　陈长青一愣，心中顿时明白了。
　　事关元婴，整片陆北的顶尖人物都来了，太微却在此时闭关，那也只能是为一个缘由。
　　苏离吐了口气，撇过头去：
　　“此行收获匪浅，我回去之后，也会开始闭关。你要如何做……不必问我。”
　　陈长青默然，苏离此举，便是鸵鸟一般。只是让长在宗门、剑心澄澈的她，做出如此选择，已是自己对她的影响极大。
　　他柔声说道：
　　“只有玄羽是我必杀的。便是太微……我也只要他的一句说法。我不会伤及他人。”
　　苏离紧绷的脸皮舒缓下来，默默点头。
　　“你回去也不是马上闭关吧？”
　　陈长青忽然问道。
　　苏离不解，回答道：
　　“也不用那么急迫。”
　　“那就好，我们这段时间要多多见面，嗯，交流下感悟。”
　　听着陈长青语气飘忽，剑仙子愣了片刻，忽然脸颊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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