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有生以来第一次害怕

站在屋前，姚愿莫名的想到了沈作棠在泥泊尔的房子。同样的瓦房，同样的沉旧，同样的昏暗。

屋与屋之间，一条长长的巷子，巷子中有过堂风，冷的人直颤抖。

这里就是母亲出生，成长的地方吗？

看上去好普通啊。

屋檐下结了很多冰凌子。

一根根，又尖又长。

这时，屋子里走出来一位行动缓慢的老奶奶。她的腰深深的弯了下去，牙也是颗粒不剩。她穿着厚重的棉袄，与棉裤，雪白的发丝用一条方格的头巾围住。

手里的一根棍子，应该用了有些年月，棍明光滑。棍子上的节疤处，一团团，还弯曲着。

老奶奶抬起头来，边走来边问：“是阳阳回来了吗？”

这时，大家才发现，原来老奶奶是个瞎子。

静站一旁的姚爷在看到老奶奶身体都颤抖了，当老奶奶叫出‘阳阳’时，姚爷便上前扶住了老人。“奶奶，我是姚剑。”

老奶奶可能太老了，听了姚剑了话愣了愣。微微的抬起头来，似乎在回忆什么。

过了许久，一道苍老，空洞的声音好似来自很远的地方，带着这个寒冬的萧条悠悠的传进大家的耳中：“哦，你就是阳阳上次带回来的那个小伙啊？你怎么现在才来啊？我们家阳阳跟孩子还好吗？”

姚爷好像被人狠狠敲了一棍般，挺直的身躯一颤，扶住老人的手有点发硬。

云南的冬天可真冷呢。

长长的巷子里，屋檐下厚厚的一层积雪。巷子中间，有一条黑黑的青砖路，应该是行人走出来的一印子。

姚愿垂下头，将脸往围巾中埋了埋。背过身去，站到屋檐地下。

青石乌瓦上全是皑皑白雪，女孩就至于两者之间，生生站成一道似真似假的一副画来。方堪沉静的注视着她，心里一片温暖。

这样的她真美。

这里，与老奶奶说话的姚爷传来了声音：“阳阳不肯与我走，所以，我回来找她。”

“哦，阳阳不是去A市找你了吗？”

残忍的话要怎么对这个年老的人说呢？

许多年前，那时只有二十七八岁的姚剑坐在矮凳上，用一个豁口很大的碗吃饭。当时，老人没有眼瞎，也比这理要精神的多。

手拿一把铲子，站在屋檐下哈哈大笑。

厨房的大锅中冒着诱人的菜香味。

当时的阳光照在老人白花花的头发上，在夕阳的光晕下发出金色的光芒。

不过是一句夸奖话，让老人笑的眼花闪闪。

南阳呢？

坐在院子里择菜的南阳只是温和的抬起头来，浅浅的笑。

一切多么美好。

那时的他不叱咤黑白两道的老大，南阳也不是越南与云南卖私货的小姑娘。他们是普通的一家人，为着普通的俗事哈哈大笑。

“奶奶，我今天是带着孩子回来的。”

“孩子？”

老人蠕动着唇，说出两个字。困惑的问：“是阳阳的孩子吗？”

“是。”

这时，老人沉默了。

阴沉沉的天压的很低，现在时间不过十一、二点罢了。可是，却生生给人一种午下四五点钟的光景。

老人挣脱了姚爷搀扶自己的手，缓慢的转过去，木棍子在青石砖上发出‘答答答’的声音。

天井里有大片的积雪，老人的背影沧桑、肃穆。

大白天的，屋子里黑洞洞的。

老人瞎着眼睛，熟门熟路的朝着黑洞洞的屋子走去。给人的感觉是，她走的是一个家，而是一座漆黑、孤独、冰冷的古墓。

姚爷还保持着刚才搀扶老人的姿势。

院子里，随着老人的离去，变得异常的寂静。

站在屋檐下的姚愿这时抬起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吸进肺中，连心门都冰冷了。

这里就是妈妈出生、成长的地方。

看着空寂的巷子，好像赫然有一个‘呱呱’落地的孩子伴随着人的欢笑声。然后是日  复一日，这条巷子里有一个慢跚学步的女孩，女孩二岁、三岁、四岁……

在这条青砖石板路上，撒下欢歌笑语。

最后，与站在屋檐下的女孩重叠。

姚愿突然浅浅一笑，歪着头，注视着空寂、萧条的巷子。她的脸上，神情温柔，漂亮的眼睛里好像看到了巷子尽头出显了一个漂亮的、神采飞扬的、肆意美好的的女孩飞奔在巷子里，在尽头处赫然回头，冲着她温和的笑。

这个贫瘠，处处败落的地方，是妈妈的家。

早该来看看的啊。

不多时，老人家去而复反。这时，她苍老的手上赫然多了一封信。

老奶奶摸索着走到姚剑的身前，哆嗦着嘴巴说：“孩子呢？”

“在门外呢。”姚爷说着，朝门口叫了声：“小愿。”

站在屋檐下不为所动的女孩还在微笑，冲着空寂的巷口。

方堪生生惊出一身冷汗，上前拉了拉她衣服。“姚爷在叫你。”

女孩回过神来，看着方堪。空寂的眼睛，有片刻的呆愣。不多时，回过神来，问：“你刚才说什么？”

“姚爷叫你。”

果然。

姚愿回过头去，正好看到姚爷搀扶着老人来到了门边。老人急切抻出手在空中摸索，似乎在找什么。布满皱纹的脸，略为激动。蠕动着唇，露出尽乘无几的牙来。“孩子呢？”

“过来。”姚爷对着愣愣看着人的姚愿吩咐。

女孩也不再犹豫，便走上前来，握住老人摸索的手。“我在这儿。”

老人在摸到女孩的手时，便紧紧的捉住，耷拉在一起的眼皮中赫然流出了泪来。“娃娃，好娃娃……”老人颤抖的用力捉着女孩的手。

姚愿微笑着，那怕老人看不见。那怕初次见面，剪不断的血源关系，让她们瞬间亲近了起来。老人的手紧紧的握着，好像怕她跑了一般。“你就是阳阳的孩子？你总算回来了。这样，老婆婆我可以安心去了。”

老人抹了把泪，这才想起手中的信，转而递到姚爷的手中。“这是阳阳留下的，那孩子留下这个，让我在这里等你。”

姚爷迟疑的、害怕的接过。

这个黑白两道，生死不畏的男人，有生以来第一次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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