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黎明之前（十五）

　　晋历二百年，洛阳。
　　正午的阳光灿烈多姿，冯讼师和玉兰拿着材料站在大理寺的门口，今天是新的一天，也是他们拿到关键性证据打翻身仗的第一天。诚然，他们有证据，对方有势力，这场战争还将持续相当长的时间。
　　但冯讼师要打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先生，我们该进去了。”玉兰说。
　　冯讼师点点头，却在此时见到一辆马车平平稳稳拐了过来，从车上下来一人，正是安乐公。冯讼师与他行礼，安乐公笑道：“汉中王不敢来，本公倒是要来凑一凑热闹，冯先生，你不会让本公失望的，对吧？”
　　“公爷对冯某助力甚多，冯某感激不尽。”冯讼师深深一揖。
　　安乐公摆摆手，一指对面：“那个人是谁？好像是来找先生的。”
　　冯讼师一回头，看到的是项公子，后者的目光放在门口的匾额上，愣愣地出神。
　　冯讼师上去打招呼，项公子道：“有把握吗？”
　　冯讼师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会支持先生的。”
　　“还记得我和公子说过的话吗？”
　　项公子表示不记得，冯讼师深吸口气，大声道：“圣教之所以不绝者，就在于圣人子弟敢于为民请命，为不平发声！”
　　项公子怔了一下，下意识说了和当初一样的话：“先生作为讼师，难道不是信的法家？”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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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羽的首级被送到赤壁大营后，据说刘备的反应是捶胸顿足，失声痛哭，昏过去数次，口吐鲜血不止。林宁这边则加紧演戏，收到了武涉的书信，等武涉回来后，马上安排了一场对文聘的“审判”。
　　文聘当然是坚决否认，林宁却是勃然大怒，对文聘私通南军的事毫不姑息，下令对文聘进行秘密处决，同时受到株连的还有蔡瑁张允。而南军的探子在观看了蔡瑁张允被斩首之后，向赤壁大营发回情报。
　　刘项联军弹冠相庆，认为没了这些水师大将，北军水师必败无疑。随后又有情报陆续传到赤壁大营：林宁任命于禁和乐进操练水师，并执行庞统献上的铁索连环计策，现下北军大船都是铁索连舟。
　　刘项联军加紧演了苦肉计，项庄把钟离昧抓起来毒打一顿，认为他和武涉眉来眼去，里面有事儿。钟离昧自然也是大呼冤枉，被打得鲜血淋漓之后，躺在营帐里给晋王写信，说明项庄不公，他要策应北军。
　　和周瑜打黄盖的苦肉计一样，林宁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文聘就在身边，两人相顾而笑。
　　这天天气明媚，风向有不少变化，林宁和李清穿了随意的长袍白衫，沿着江岸散步吹风。许褚带着内卫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李清背着手，眼神似乎没有焦点：“赤壁这边很快就见分晓了，江东那边怎么办？诸葛亮在江东舌战群儒，现在不只是周瑜，连江东的文臣武将都有意动，只怕很快孙家的军队就要跨江西进了。”
　　“太晚了，如果早一些，江东还有机会，现在只是过来送菜。”林宁脸部肌肉抖了一下，“别忘了，我派袁熙到江东暗中活动，孙氏与江东世家的关系一向紧张，如今在袁熙的奔走下，很多人都联络起来。”
　　“就像你治下的那些士族？”
　　林宁一顿，无奈笑道：“可以这么说。”
　　“你能赢，孙坚不能？”
　　“他不能。”
　　“为什么？”
　　“孙家建立势力时虽然是踩在世家的尸骨上，但稳定后又不得不与世家妥协，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无奈——有人痛恨世家，但又不得不依赖世家。我不一样，我从一开始就把世家当成了敌人，而且举起了屠刀，中间我的温和，让许多人都以为我和世家妥协了，但这都是假象。我的刀既然举起了，就不会放下——直到面前的敌人全部倒下。”
　　李清慨然不已：“你还是要用刀子去做这一切，可刀子做成的事，往往不会长久。”
　　“从来就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我要的是一粒种子，埋在人们心里，生根发芽。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两人回去的时候，在辕门碰上武涉，手上捧着一封信：“大王，钟离昧又来信了。”
　　林宁示意一起到帐中说话，他让武涉把信的内容念一遍，钟离昧再次痛诉自己的不幸遭遇，约定三日后亥时带领亲信到晋营投降。为了让晋王相信他的诚意，明天他会送来一个人的首级，准保晋王高兴。
　　“谁的首级？”林宁问。
　　武涉抖了抖信笺：“信上没说。”
　　林宁笑道：“好吧，就等等钟离昧给孤准备的惊喜。”
　　晚上和李清钻被窝的时候，林宁想起这茬：“你猜猜惊喜是谁？”
　　李清擦着运动过后脖颈上的细汗，随意地说：“总之不可能是南军的高层，顶多……也就是你认识的人。”
　　林宁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不得要领，摇头道：“总不会是……刘备的人头吧？”
　　李清嫣然道：“这怎么可能？”
　　这对奸／夫淫／妇就着这个话题聊了半天，始终猜不透什么叫“惊喜”？最后聊着聊着，林宁精神旺盛，反而来劲了，趁着热乎方兴未艾了一次，把李清折腾得后半夜才睡觉……
　　天色放亮，起了雾气，不过可视度还行。林宁早早起床与徐庶练剑，把筋骨活动开了便一起吃早饭。然后李清也起来，徐庶识趣地告辞，刚走到帐口和一人撞个满怀，原来是荀彧匆匆而入。
　　“老师，何事如此慌张？”林宁说。
　　徐庶也不走了，跟着荀彧进来，后者喘了口气：“南军大营有骚动，情况不明。”
　　林宁皱皱眉，紧跟着武涉、沮授、田丰等人都来了，说的事和荀彧一样，各有猜测。李清给男人使了一个眼色，林宁微微点点头，两人想的是一样的：钟离昧的惊喜。
　　正作如此想法，乐进押着一人进帐，那人还捧着脸盆大的木制方盒。
　　乐进道：“启禀大王，这人是南军派来的，鬼鬼祟祟，今天有些起雾，他是趁着雾色从另一个渡口绕路过来的。”
　　那人捧着方盒跪下行礼，鬼头鬼脑地看了一圈，林宁心下了然，赶走众人，只留下李清和武涉。那人这才放心，把方盒轻轻放在地上，拱手道：“钟离将军向大王献上礼物。”
　　林宁挺好奇这个死的倒霉鬼是谁，甭管是自愿做诱饵把脑袋砍下来的，还是另有原因，总之这人死得冤枉。他一挥手，示意不要废话，赶紧开盒，亮一亮惊喜。
　　那人再一拱手，掀开盒盖，起身退了一步，请晋王验收。
　　不出意料，里面是一颗人头，一颗还很“新鲜”的人头。
　　林宁异常震惊，人头他见过不少，毕竟尸山血海打了不少仗，但这人……
　　武涉和李清一起上前，探头看了一眼，同时愣住了：“这……”
　　“是刘备。”林宁淡淡地说。
　　李清细看半天，确认道：“是刘备，不会有假。”
　　武涉转向那人，厉声道：“钟离将军这是何意？”
　　“我家将军找到机会秘密杀掉了刘备贼子，以此头颅献给大王，现下刘备麾下文武一团混乱，暂由刘备义子刘封统摄军政，然刘备之死导致湘州兵皆无战心，也影响到了楚军。待我家将军投效大王，当为前驱，踏破联军，平定江南，不求大王赏赐，只求亲手报仇。”
　　“钟离将军对楚王的恨意当真强烈。”林宁不置可否，“你说现下刘备的部属由刘封统领？”
　　“正是。”
　　“钟离将军杀掉刘备，这么轻易就能把人头送来？湘州兵不得把联营翻个底朝天？而且，这刘备死了，人头在孤这里，刘封等人不得恨孤入骨？孤平白替钟离将军背了黑锅，岂不冤枉？”
　　“大王来日必将平定四海，一统天下，刘备死于大王之手，天下人只会赞誉，而不会诋毁。”
　　林宁大笑，命人赏赐百两黄金给他：“你说的不错，那就回禀钟离将军，礼物孤收下了，也相信了他的诚意，只等将军归降，孤就挥师南下，一举荡平南军！”
　　“大王英明！”
　　待那人离去后，武涉马上道：“晋王，不可轻信此人之语，收下刘备的人头，就等于结了死仇……”
　　林宁摆摆手，示意无需多言，他蹲下来，对盒子里的刘备人头喃喃自语：“玄德兄，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我也没想到项庄会这么做。果然朋友比敌人可怕，你的死让刘封等人恨我入骨，也让项庄有了战后吞并江南的机会，一举两得啊，或许这就是你的宿命。不过，项庄的算盘打得好，却忘了一件事：他想要江南六郡，想要你刘玄德的兵马，就必须先把我打败，而我，是不会被打败的！”
　　李清在男人身后说：“我有点相信钟离昧是真心投降了，刘备的人头……”
　　林宁头也不回道：“越是这样，投降越不可能是真的。”
　　“为什么？”
　　林宁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帐口，沉默了片刻，回头肃穆地说：
　　“因为——在赤壁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周瑜变成了项庄，黄盖变成了钟离昧，这是一场轮回，轮回四百年的宿命。还因为——我不是曹操！最后因为——我要在这里，在赤壁，彻底结束这一切，结束一场绵延百年的民族苦难，结束一场历史上的文明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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