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这场闹剧以卫书城一句“蠢货”作结。

晚餐也没有一起吃。

只是爆发了一场可怕的争吵。

沈昭妤偷偷塞在沙发下的窃听器起了作用。

她在房间内饶有兴致地看着戏。

卫慕臣大骂几句后，报复般大笑，然后砸出了一个让卫书城哑口无言的真相：

「你知道你眼中上不了台面的儿媳是谁吗？

「是你捧在手心里的金丝雀的，亲，女，儿！」

他一字一顿，说完大笑不止。

现场安静了一瞬，继而是卫书城几近颤抖的声线：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听到这里，沈昭妤没了心思，只打开录音功能，自己走到阳台呼吸新鲜空气。

事到如今，真相已经很鲜明了。

沈昭妤的母亲被卫书城囚禁做了二十几年的情人。卫书城抛妻弃子，破坏沈昭妤的家庭，养成了一个极端的儿子。

卫慕臣发现沈昭妤的身份，故意接近，蓄意报复。

或许是报复沈昭妤这个在他眼里“小三的女儿”，或许是报复他的父亲。

她其实在顾见廷告诉她，卫书城有个养了多年的情人时，已有预感。

但如今真相血淋淋地剖开，摆在她的面前，她只觉胃中一阵反胃。

母亲那张枯萎麻木的脸不断在脑海里放大，和父亲临死前的不甘神情相重合，沈昭妤眼底蓄满的泪，终于决堤般淌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慕臣来敲门。

她没擦去脸上的泪，开门时眼睛还是红肿的。

「昭昭，你怎么了。」

卫慕臣赶忙问，沈昭妤却垂着眼强笑：

「我只是这段感情好辛苦......

「慕臣，刚才看见你爸爸时，我差点觉得回到了三年前。那时的我们挤在出租房，连买的菜都要精打细算。」

沈昭妤抽泣着，卫慕臣的思绪也回到那时。

那段时间确实不好过，他的父亲斥责他没用，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变成这副狼狈的模样。

他被赶出家门的那刻，满心都是绝望。

是沈昭妤收留了他，那时的他也后悔了。后悔为了复仇，却让自己变成这样。

所有人都嫌弃他，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卫家少爷。

他受尽白眼和嘲讽。

连之前他最看不起的墙头草都嘲笑他：「卫慕臣，你爹不要你了，他到时候和他那个情人生个小的，你就真是个废物了。」

就算后来他回到卫家，也不免有人在背后说风凉话。

「要不是卫总大发慈悲，他能有今天？」

「哎呦到底是亲儿子啊，总不能真的断绝关系吧。」

「这种纨绔子弟，幸亏有个好爹，不然废成这样，谁还管他。」

想到这些，再看到眼前人哭得这样委屈。

他的眸光晦暗，深不见底，仿佛酝酿着狂风骤雨。

良久，他将沈昭妤搂进怀抱，声音低哑却隐隐兴奋：

「放心，卫书城他老了。」

沈昭妤最终也没有和妈妈再见到面。

卫慕臣将她带回家后，开始和她商量订婚宴的事。

「昭昭，订婚宴推迟几天可以吗？我这几天有点重要的事。」

沈昭妤淡淡说好，而暗中，她一直在联络着顾见廷。

得知近日卫氏内部动荡不停，似乎是要变天了。

她轻笑着，等待着卫慕臣能给她个惊喜。

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才过几天，沈昭妤就收到医院的电话，说是卫慕臣出了车祸，生死未卜。

她匆匆赶到，等了几个小时，卫慕臣才终于醒来。

重伤过后，他浑身疼痛，可一睁眼看到趴在床边的昭昭，顿时疼痛全部消散。

「昭昭......」

他轻声开口，气息都有些不太稳。

看到沈昭妤抬头，眼睛哭得红肿，脸也憔悴不成样子，顿时心疼地皱眉。

「让你担心了......」

沈昭妤的泪一下子又淌了下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你要是出了事，让我怎么办......我就只有你了......」

听着她的哽咽，卫慕臣的心像被扼住，他不忍地盯着沈昭妤，陷入纠结。

良久，他眸光定定，出口决绝：

「昭昭，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沈昭妤因他这样严肃的语气一愣，茫然抬头。

然后听到了他继续的话：

「我觉得，我爸爸的那个情人，很想逃跑。」

来了！

沈昭妤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她装作懵懂，继续等着他说。

「昭昭，你见过你妈妈吗？我觉得她......很像你妈妈。」

他支支吾吾，最终把这句话说出口。

然后紧盯着沈昭妤，不错过她一丝表情。

而沈昭妤也如他所期望的那样，满脸的迷茫和疑惑。

只是她内心却一片冷静，她知道，卫慕臣在试探。

试探如果自己真的一无所知，他就可以联合沈昭妤和她妈妈，一起把卫书城扳倒。

而这不正是沈昭妤想要的吗？

所以她表面如受惊的兔子，慌忙无措地发问：

「怎么可能？我妈妈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她这么说，可身体却在微微颤抖，好像不断翻找着记忆，却因为没有找到证据而陷入怀疑。

卫慕臣扶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抚：

「昭昭你冷静点，听我说......」

他面色痛苦，语气深重，又带着自嘲说出了自己父亲干的好事。

说父亲当年和母亲结了婚，却移情别恋，强取豪夺，破坏了情人的家庭后，将她软禁在自己身边。

而他的母亲最终也因此郁郁而终。

他痛斥他的父亲，说到最后满目悲痛：

「我没想到，他既然冷血到这种地步，连他的亲生儿子都能下得去手。

「昭昭，我们一起逃离好吗？带着你妈妈，我们一家人，一起，好吗？」

他情真意切，沈昭妤也眼眶湿润，配合地点头。

双方紧紧相拥，却都心怀鬼胎。

沈昭妤嗤笑道，卫慕臣是忘了自己曾经如何对“小三”和“小三的女儿”深恶痛绝的吗？

他们在一起时，他会悲痛地提起父母，却是咬牙讥讽父亲的情人。

现在回想，那时他和自己演戏，肯定恶心坏了吧。

沈昭妤轻拍他的背，笑得意味深长。

他以为自己是执棋人，但不知道，自己也是棋子。

环环相扣，好戏即将开场。

卫慕臣养伤期间，顾见廷难得又和沈昭妤碰上了面。

来接人时，顾见廷的脸上竟满是委屈。

他牵扯出一个笑来，忍不住拉上沈昭妤的手，难得露出几分性子里的占有欲。

「昭昭，我好想你。」

他将脸埋在沈昭妤的颈窝，把她往怀里带。

沈昭妤摸上他的脸，像在安抚一只大狗，语气里染上笑意：

「好啦好啦，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婚纱吗？」

她尾音上扬，眯眼笑起来的样子，一如多年前明艳。

顾见廷一时红了眼。

真好，他想。他捧在手心的女孩，早已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

顾见廷没有第一时间带她来婚纱店，而是去了一个公园。

在那里，有着一条潺潺的小河。

阳光从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间穿过，如瀑布一样倾泻而下，碎金般点点洒在溪流上。

溪水顺流而下，泛起微波，涟漪裹挟着金光，无比耀眼。

沈昭妤一时失语。

回过神来已发现顾见廷绕到她的身后，将一片头纱轻轻地盖在了她的头上。

他单膝跪地，递来一枚戒指。

上面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粉色钻石，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对不起昭昭，让你受委屈了。

「嫁给我，好吗？」

他眼尾泛起水雾，阳光照射下，衬得眼睛亮得惊人。

沈昭妤翁动着唇，却发现泪水比话先落下。

她哽咽着，不停地点头。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我愿意。」

这一整天，顾见廷带着沈昭妤漫步在公园，再回到市中心，开始挑选婚纱。

沈昭妤牵住他的手，抬眸去看他。

他眉眼温柔，满是幸福。

就像许多年前，他们在校园的操场上散步，两颗跳动的心越贴越紧。

顾见廷那时为她勾勒的未来，现在他双手捧上。

......

卫慕臣的病很快养好。

出院的当天，他就带沈昭妤回到了老宅。

支开保安和管家，迈上楼梯，他打开了那扇尘封了多年的大门。

阳光投入这间阴暗的房间时，里面的人愣了一下。

她坐在窗前，缓缓转头。眼神茫然着辨别着来人。

沈昭妤已经僵住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妈妈。

那张和照片上一样的脸出现在面前时，给她的冲击力是难以想象的。

照片上的妈妈是如此鲜活明艳，如今却像枯萎的兰花一样。

她再也忍不住，压抑了多年的情绪这一刻喷涌而出。

「妈！」

她呜咽着叫出了这个日思夜想的称呼，一遍又一遍。

可邵筱青却只是机械地扭过头，怔怔地看着她。

「妈，我是昭昭啊，我是沈昭妤，你的女儿啊。」

沈昭妤涕泪横流，跪在邵筱青面前，拉住她的手，「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她哭诉着自己的悲痛，听得卫慕臣也不忍地别过头去。

而始终没有表情的邵筱青却在她翻出爸爸和她的合照时，陡然变色。

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猛然颤抖。

她惊骇地站起，捧住沈昭妤的脸，一遍遍描摹着，终于眼底浮出浓浓的悲痛和愧疚。

「昭昭，真的是昭昭，我的昭昭......」

她回过神来，死死抱住沈昭妤，嘴里不断呢喃着。

然后泪水哗啦啦地涌出，一滴滴落在沈昭妤的肩上。

「妈妈终于见到你了......差一点，妈妈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时间不容他们再多煽情。

卫慕臣和沈昭妤迅速说明了来意。而邵筱青也立马找回理智，马上开口：

「我有他挪用公司资金的证据，还有我本人，难道也不就是他非法囚禁的最好证人吗？」

最后，她眼神不复开始死寂，而是锐利十足，她轻笑：

「不把他送进监狱，我绝不甘心。」

不到半个月，顾见廷收到了沈昭妤的留言。

【卫慕臣已经同意事成之后给我一部分股份，你也可以动手了。】

他轻笑一声，翻动着屏幕上收集而来的卫慕臣出轨黑料，反手发给娱记。

【过几天再发，标题就叫“亲手送父入狱？卫氏新任董事长扬父美德？”】

如他所料，这则新闻在几日后登上头版。

卫慕臣携证人出席，控告卫书城罪责，终于将他送入监狱。而自己也如愿继承卫氏。

只是当天，卫氏就被包围了个遍。

记者将话筒怼到下车的人面前，「卫总，曾经您和江书棠小姐丑闻是否属实，您是否真的出轨并精神控制未婚妻？」

保镖刚上前，想要控制住记者。

一声清亮的女声却骤然响起：

「这个问题，你问我比较好。」

卫慕臣难以置信地寻声望去，沈昭妤踏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

「卫慕臣，你和我在一起，不就是想要报复我和我妈吗？」

她微微一笑，在卫慕臣惊骇的目光下，转身面向无数记者。

「大家有所不知吧，卫慕臣的父亲卫书城，囚禁的是，我的亲生母亲。

「他认为是我母亲破坏了他的家庭，因此一直怀恨在心。于是故意接近我，看我沉溺于这段感情无法自拔，再创造出一个白月光。他长期PUA我，精神控制，冷暴力，让我怀疑自我，失去自我。

「这就是，他的复仇。」

众人骇然。

卫慕臣也像石像一样凝固在原地。

可没想到，沈昭妤的话还没结束：

「但很抱歉，我妈妈并不是那个小三。她本和卫书城是年少初恋，可因为你的母亲强迫联姻，她心痛退出，和我父亲结婚。可他们的幸福生活还没开始，你的父亲，强取豪夺！用我父亲生命威胁我母亲，无比恶毒！

「你只把仇恨加在我母亲身上，有没有想过究竟是谁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究其所有，我的妈妈做错了什么？！最无辜的，难道不该是我们一家吗？」

她说到这里，声音都沙哑得像能咳出血来。

但她仍一字一顿，控诉着多年的悲痛和苦难。

「卫慕臣，你真是和你爸爸一样恶心，毁了我妈，还要来毁了我！」

她的脸上已经全是泪水，但她的声音却无比有穿透力，生生击中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卫慕臣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神情震惊中，夹杂着茫然无措。

下意识地靠近沈昭妤，却被对面人戒备又仇恨的目光刺得脚下一顿。

害怕席卷了全身，剥夺去他所有的力量。

他跪倒在地，拉住沈昭妤的衣袖，语气哽咽又卑微：

「昭昭，对不起，不要恨我......」

沈昭妤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再睁眼，已然平静一片。

她决绝地甩开卫慕臣的手，唇形清晰，字字坚定：

「不可能。」

卫慕臣的神色一点点瓦解，再破裂。这三个字如同巨石，压垮了他的脊背。他瘫在地上，狼狈不堪。

闪光灯将他的样子全部记录下来，当天他登上了新闻，卫氏丑闻漫天，股票大跌。

而顾见廷也看准机会，收买抛售的股票。

不过几日，卫氏内部再次大换血。

卫慕臣被董事会剥夺董事长的职位，顾见廷顺势而上，推了一个人当董事长。

只是他居然没有心思去管什么集团，而是又开始就纠缠着沈昭妤。

另一边的沈昭妤早已带着妈妈搬进了老屋。

手机上却不断弹出消息，卫慕臣像疯魔了一样，疯狂给她发送着订婚宴的图片。

【昭昭你看，大厅到时候布置成这样可以吗？】

【到时候订购几盆兰花，你看放在哪里合适。】

他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固执地，徐徐图之。

看到信息的沈昭妤除了恶心，没有其他的感受。

她轻嗤一声，很决绝地，将他拖进了黑名单。

卫慕臣原定的订婚宴那天，他换上了西服，胸前别上了一株兰草。

他来到宴厅，推开大门，迈上红毯。

步子却越来越急，越来越乱。

等到走到台上，他的眼睛已被悲痛浸满。

他这时才像是回过神来，他已然众叛亲离，孤身一人。

曾经站在他身后，默默替他推着轮椅的人，会站在红毯尽头、身披白纱的人，不在了。

他失控般砸了宴厅内所有的盆栽，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回忆如走马灯，他突然想起自己刚失去腿知觉的时候。

他被父亲赶出家门，连轮椅都推不动。

是沈昭妤，推着他的轮椅上了楼梯。

他当时不明白，一个如此瘦弱的女生，是怎么连带轮椅，把一个健壮男性送上三楼的。

他只记得，每次站在那扇出租房门前时，她垂头开锁时，额角有细细密密的汗。

他什么都没想，只想伸手替她擦去汗珠。

或许爱总是藏在下意识的反应。

那段时间，他的情绪很不稳定。

一方面他的脑子里满是复仇，像是面具烙在脸上，他忍不出示弱，以此动摇沈昭妤的心。

另一方面，他又痛恨自己的处境，恨她们母女毁了他的一生。

他好像陷在恨里，却偏偏带着爱的面具。

可是沈昭妤太好了。

他死也不会料到，如今的他挣扎着要洗去满身的恨意，只想求她再施舍一些爱。

其实他早就不知不觉间爱上了沈昭妤。

这个真相，他直到把沈昭妤伤透了才发现。

看到失去爸爸的沈昭妤如此憔悴，那股总是蠢蠢欲动的心疼感，胜过了他的理智。

他说，放下吧。

她已经失去了所有亲人，还要怎么惩罚她呢？

可是太晚了。

他自己摔碎的破镜，再无重圆的可能。

沈昭妤要和别人订婚了。

他好像一具失去灵魂的人偶，迈着踉跄的步子，失魂落魄地来到了沈昭妤订婚的公园。

走过满是气球的草坪，他远远地，望见了沈昭妤。

她站在中央，身旁是无数环绕着她的花朵，像极了精灵。

此刻她小鸟依人地依偎在顾见廷的怀里。

一身粉色小礼服，和手上亮闪的粉钻相映成辉。

她一手被顾见廷紧紧攥着，一手被邵筱青握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他多么想冲上前去，取代顾见廷的位置。

明明一切，都该属于他的啊。

他们差一点，也要这么幸福了。

可下一秒，他看到了沈昭妤看过来的眼神。

她只是轻轻一瞥，不带任何感情，像在看一个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路人。

可卫慕臣却像被钉在原地，不能动弹分毫。

那样的眼神，如此冷淡，带着恨意的更刺骨。

他好像，真的要从沈昭妤的世界中隐去了。

不远处众人起着哄，顾见廷在朋友的撺掇下搂上沈昭妤的腰肢，然后轻轻吻了下去。

漫天气球放飞，周遭吹出绚丽的泡泡浮动着。

阳光溪流般环绕在他们周身，在他们的眉眼，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

宛如童话世界的结局。

格格不入的，只有卫慕臣。

他伫立良久，到最后无尽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迟来的悲痛如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终于转身，不知道去往何处。

沈昭妤眼神一瞥，只看到一个寂寥瘦削的背景在风中摇摇欲坠。

察觉到眼前人的走神，顾见廷捧住她的脸。

唇齿分离，两人鼻尖轻触。

顾见廷的声音含笑，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我还不够你看的吗？」

沙哑低沉的音色配上微翘的尾音，像一把刷子挠在沈昭妤的心尖。

她低低地笑起来，身体也轻轻颤抖。

顾见廷的眼睛亮闪闪的，像是阳光般密密匝匝洒在她的脸上。

沈昭妤也捧住他的脸，揉了一把。

「够，我这辈子只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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