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暮色浸染的玉阶上，紫藤花影在风渊肩头碎成斑驳的香雪。

秦稚月攥着鎏金扇坠的指尖微微发白，青玉髓坠子压着掌心纹路，透出花木清气的流光。

“此去人间，定要护己周全。”

谷主轻抚少女鸦青鬓发，腕间银铃轻振，九转莲纹在暮光中泛出朱砂色。

她将少女鬓边垂落的发丝别至耳后，指尖悬着半句未尽之语。

“这鎏金扇坠乃是用南明离火淬炼而成，若遇险境，毁了这扇坠，方可唤起不灭流火。”

青玉案上的鹤嘴香炉腾起袅袅烟岚，百花谷主抚少女额发，目光如春溪般脉脉流淌。

风渊玄色广袖垂落流云暗纹，秦稚月绯色裙裾洇着紫藤花汁，十指交缠处缀着同心结。

秦稚月的杏眸缀满泪水，谷主指尖点过她眼角碎玉般的泪珠，而后轻轻将二人推出阁外。

“饶是你们二人还我一片清净。”

秦稚月踉跄半步，腕间银铃撞出清越声响。

她望着掌心随呼吸明灭的青玉髓，忽觉春光暖色穿透百年光阴。

此去经年，便是人间四月天。

“阿渊，”她将鎏金扇坠贴上心口，指尖勾住风渊束发的玄色绸带，“你可后悔？”

风渊顿住脚步，剑气惊起满架荼蘼，漆黑如鸦的眸中满是肃然。

“但与你相伴，风渊无悔。“

暮春的风掠过菡萏药池，卷着他们的誓言沉入千尺水潭。

望着他满目肃然的神情，秦稚月唇角勾起浅笑，踮脚吻住他的眉头。

他们将要前往人间生活，开一间小小的医馆。

白日出诊，夜间伏邪，逢乱必出，救死扶伤。

风渊将秦稚月揽入怀中，剑气惊起簌簌落花，掀得绛纱帷幄猎猎作响。

他眉峰如刃，语气却柔若初融雪水，“我们共赏人间四月天。”

人间。

姑苏城西的百草堂前，悬着对素纱灯笼。

晨雾未散时，总有病弱妇孺捧着新采的莲蓬候在阶前。

稚月挽着双螺髻，素银针囊在杏黄襦裙间若隐若现，朱漆药柜上三十六格紫檀抽屉，皆刻着风渊遒劲的字迹。

这日斜雨叩窗，檐马叮咚声中忽闻铜铃急响。

风渊玄色箭袖沾着夜露，提剑归来。

廊下风灯将他的影子长，剑鞘尾端的红缨穗子正滴着水，在白玉石板上洇开暗色血花。

秦稚月捧着铜胎珐琅暖炉急急迎上，氤氲白雾里却瞥见青年眉骨处新添的血痕。

风渊随手将佩剑搁在缠枝莲纹的剑架上，寒铁剑身映出他漫不经心的笑。

“不过是端了黑妖老巢。”

黑妖，百年成煞，金瞳如炬，白齿似刃，通体玄毛坚逾金铁；腾跃间摧屋折木，所过处腐土焦草。

这样的妖窝被风渊说的好像只是随手毁去了一个蚂蚁窝。

檐下铜铃又响，风渊倚着花梨木椅呷了口热茶。

烛火将他垂落的发丝镀上金边，倒像是画本里踏月折花的贵公子。

秦稚月笑道，指腹抚过他的眉骨，”那请问风少侠，医者仁心，剑者诛心，可能兼得？“

风渊将她揽入怀中，轻吻她的眉头，剑架上佩剑嗡鸣，应和着答语。

“你在悬壶济世处种下桃夭，我在十丈软红外斩尽荆棘，这便叫——”

“人间清明。”秦稚月笑着接话，将鎏金扇坠系上他的剑穗。

姑苏城的更鼓惊起满河莲灯，二十四桥明月夜，照见一双人影依偎着捡拾飘散的祈愿笺。

年末，她们诞下一女，唤为岁岁，意取岁岁平安之意。

谷主收到的青鸟传书中，除了晒药谱与剑诀，竟多了幅工笔婴戏图。

画中小女攥着半截桃木剑，眉心一点朱砂灼灼如焰。

倒像极了秦稚月幼时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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