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今天是个繁忙的早晨，信使扛着一大袋的信件踏入了邮局。

        他打开袋口，将它们统统倒入大堂中央的木箱里，邮局里的人员纷纷来到那里替信件分类。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他们谈论着近日的天气，以及冬日到来的准备。

        “早上好，朱莉太太！”

        她戴着漂亮的绿丝巾，逢人依旧是热情的问候。“早上好，年轻的人们！”

        她像往常一样带着满脸的慈爱与笑意，他们都知道她今天是来干嘛的。

        “您看起来比我们还有活力。”有人随口说，“这个温度，连工作都变得愈加可憎。”

        天知道，他们只想呆在温暖的被窝里。

        “冬天来了，春天就不会太远了。”老太太乐观地回应着，笑眯眯地敲开了“瑞佛”撰写员的房门。

        “是啊，确实不会太远，”他们整理着堆积如山的信件，阔论和谈笑，

        “只怕年轻的骨头们得先活过这把冬天才行。”打趣的话，闻言的众人纷笑。

        邮局开始今日的营业，镇民们怀揣着不同的需求来到。

        他们想写信、想寄信，或者想找人读信。

        像要在沉郁的冬天莅临之前，将这些繁琐的事做完，

        然后回到温暖的小居里平静地迎接这个季节，日子就像马车轮子一样缓缓往前滚动。

        直到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声忽然划破空气中的繁碌。

        像凭空而来的利刃一样，倏地在喧嚣中落下长久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他们将眼望向那扇木门，仿佛在确认刚才它是被一张充满希冀与期盼的笑颜打开的。

        她的哭声像带来一场看不见的雾霾，那苍老和悲嚎的嗓音像锤进所有人的心脏和耳朵。

        信使走到了邮局门口，抬头看了眼天空。

        阳光依然还在，只是朦胧地罩在了冬日的郁云之中，

        它微弱的光芒再带不来任何温暖人心的温度。

        --

        花地公园是两个相邻镇子中央衔接的一块地域。

        湖泊的东西两端各别是西里镇子与其东临的小城镇。

        这里的遍地花卉很神奇，随着季节的变换就能自然生长出相应的花朵。

        这很像皇城里的一座景点公园，所以莫菲太太尤其喜欢这里。

        时常也有外出踏青的贵族绅士与名门小姐慕名而来，花园的道路上不时都有成群结队的男女走在一起。

        莫菲太太挽着赫多的手臂缓缓走在小径上。

        听闻他说起朱莉太太儿子的事故，她感同身受地叹气。

        “今年就快结束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不幸的事？”

        “这丫头一定难受坏了。”莫菲太太看着独自走在前方的女孩喃喃道。

        艾琳诺来到了一棵树下，拿出了自己带的书。

        从邮局出来，她一语未发。

        就连在出发到花地公园的马车上，她依旧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书。

        他们都知道，这是她调节坏心情的一种方式。

        艾琳诺望着湖泊，上面有结对的伴侣在共乘着船。

        她坐在岸上都能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

        她从胸腔里叹出郁结已久的气。

        她做了万全的准备的。

        却还是在看见朱莉太太得知噩耗后双眸逐渐黯淡而为她感到心痛。

        她几乎是在朱莉太太哭出声的时候一并哽咽。

        赫多及时拥抱朱莉太太，像威尔在远航前将她瘦小的身躯包裹起来那样。

        她是多么善良且豁达的朱莉太太啊。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艾琳诺轻轻安抚她。

        但她比谁都还要清楚，接下来漫长的等待才是熬尽心神的开始。

        可她却无法轻易给朱莉太太任何可能会产生希望的承诺。

        她也不能将昨晚赫多口中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爪牙和阴谋一并告知。

        桌上事先冲泡好的蜂蜜茶一口未动，像搁置在桌面上的信封那样，再无人将它拿起。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她只能这么对朱莉太太说。

        “你好。”闻声艾琳诺抬起头。

        一个男子站在她眼前，“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他笑着指她身旁的位子。

        艾琳诺轻轻点头，将眼放回书面上。

        他坐下在艾琳诺的身旁，倚靠着树干。

        “我从来没有看过你。”他说，“你经常来这里吗？”

        艾琳诺摇头，今天本就是莫菲太太心血来潮的郊游。

        “哈迪，你应该直接问她的名字！”他的几个友人站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看热闹，忍不住笑着出声。

        “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女子会喜欢来这里。”他只看着艾琳诺。

        “我叫哈迪·阿尔芒，南特威奇的莱尔子爵是我的舅舅。”他倒是希望能在那张脸上看见惊喜的神情。

        只可惜眼前的女孩依旧不为所动。

        他忍不住夺过她的书，这下她终于抬眼看他。

        他示意她看远处的几位友人，每人身旁都有一位女伴。

        “这几个女人也是我们刚刚才认识的，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赏花？我们有马车，晚一点还可以送你回家。”

        “我不是来这里赏花的。”艾琳诺拒绝得很爽快，试图拿回自己的书。

        “你不是来这里赏花的，那你来这里干嘛？”他笑着将她的书本举高至头顶，友人在那里起哄得越发激烈。

        艾琳诺很快收回手，站起身来。

        他挡在她跟前，为挽回颜面，语气里添了些威逼利诱，

        “你陪我赏花，我就把书本还给你怎么样？”

        但艾琳诺此刻的态度很明确，书本也不想拿，只想离开。

        “你以为你和她们有什么区别，她们也不是来赏花的，你以为呢？”

        他露出自以为是的表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种女人来这里就是为了结识有钱人。”

        艾琳诺简直无语至极，转眼便看见赫多和莫菲太太来到了眼前。

        “艾琳诺，我们找你好久！”莫菲太太假装惊讶地看向退开来的男子，“这是你的朋友吗？”

        见到一身富贵打扮的莫菲太太和站在其身旁仪表不凡的男人，男子不得不收敛下来。

        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维持着绅士的站姿，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我是来邀请她一道赏花的。”

        莫菲太太笑着打圆场，“可真是太不巧了，她是和我们一起来的。”

        艾琳诺要离开，莫菲太太只攥着她的手，硬是和人扯了一些有的没的。

        那人甚至不惜再次向莫菲太太强调，南特威奇的莱尔子爵是他的舅舅。

        莫菲太太不负众望地将几句话愉快地聊到了结尾，甚至说到日后去了南特威奇会莅临贵府做客的。

        临走前男子又不甘地看了眼艾琳诺，要将书本还给她。

        “不用了，你就收着吧。”艾琳诺冷冷地道，

        “我认为你比我还需要多读一些书，南特威奇莱尔子爵的侄儿。”

        那人几乎是脸色铁青地离开的。

        莫菲太太忍无可忍地转身，只见赫多忍俊不禁的样子。

        她瞪了一眼艾琳诺，后者问心无愧，

        “我说的是事实，你应该听听他在你们来之前说过什么话。”

        莫菲太太放弃与她辩驳，这回她让艾琳诺乖乖跟在他们身边。

        “你给我好好的，不要再生事端。”

        随即一脸恨铁不成钢道，“你就不能与人好好说话吗？”

        “这已经是我好好说话的样子了。”

        “是吗？”莫菲太太像听见笑话一样，“那请问不好好说话是什么样？”

        “让他抱着他的破马车和他舅舅的破爵位滚蛋。”

        这下莫菲太太下定决心和她分开走。

        在气血上涌之前，她遇上了隔壁镇子的伯爵太太，两人相约一起到桥边观景去了。

        赫多看着老太太挽着友人疾步离去的背影，好似再走慢一步，就会再被艾琳诺冷不丁冒出的几句话气得倒下在花地公园。

        他好笑地看了一眼走在身旁沉默下来的女孩，“你知道刚才我们在看见你的时候，莫菲太太说什么吗？”

        他学着老太太气急败坏的语气，“快！赫多，你快点过去，不然等下艾琳诺在这里打人就糟了！老天，我的头又痛了！”

        见艾琳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继续道，“然后她又说，不行，我得亲自过去，艾琳诺见到我肯定就不敢动手的。”

        艾琳诺只无视他的嘲笑，“我和她说过我不喜欢来这里。”

        “莫菲太太也许是希望你能够多与人相交。”

        “我不认为强行搭讪女孩不果还口出恶言是一种有必要的社交。”她说。

        他们来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这里是遍地都是橙黄色的落叶。

        道路两侧都是火红色的枫叶，再过不久，这些叶片很快就会凋零。

        艾琳诺微微拉起裙摆踩过地上的落叶。

        她跟着赫多的步伐，越往里走，只觉得他越往寂静人少的地方去。

        “你是要去什么地方吗？”他们走到了另一条小径上。

        赫多没有应声，只在路过三两人群的时候，轻轻挽过她的手臂。

        待经过那些人身边，他俯下身来在她耳边道，

        “我本想让你和我表现得像出来偷情的男女，但转念又想到瑞佛小姐是个连人家搭讪都不屑理会的烈女，所以我想我们还是装作普通情侣就好。”

        艾琳诺一头雾水，只觉得耳朵有些痒，她不自在地微微避开，“你到底要干什么？”

        路过的人又朝他们好奇地看了一眼，赫多这回压低声音，

        “我们得去个地方，但是必须表现得自然不让人起疑。”

        艾琳诺闻言心中隐隐有个猜想，但她依然难以置信。

        这人简直不按常理出牌！

        眼下又要在意四周的人，虽然身旁的男人面上风云清淡。

        她抓下他的手，“哪里？”

        这下他大概是认为她猜到了，只说，

        “众神之花开的地方。”

        她心神领会，“我知道在哪里。”

        只是这让她无语至极，“我不敢相信你们又再次选择这样人多的地方。”

        “拜托，再没有比这更自然不刻意的地点了。”他说。

        “所以莫菲太太是为了这个才选择今天来这里的？”

        “不，她刚刚才知道。”

        艾琳诺哑然，实在是佩服他的滴水不露。

        她不得不在心里腹诽，真是太大胆了。

        众神花开的地方。

        艾琳诺种了这么多的花，她可是太清楚那个花会长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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