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不问倒是还好，一问就想到自己被打得涕泗横流险些跪地求饶的情景……

梅久想挽回形象，突然想到，小声说话显得人能温柔些，于是声音放低，柔声道：“好多了。”

此时船咣当一声，险些停靠在码头上了。

斜对过的妇人大嗓门道：“这小娘子看起来就温温柔柔的，那说话声音，像小麻雀似的。”

旁边的男人看着自家女人浑圆的腰身，鄙夷道：“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我怎么了？老娘年轻时候，不也是村里一枝花……”

“狗尾巴花吧。”

傅砚辞对他们的争吵置若罔闻，只是将梅久的兜帽再次盖住。

起身时侧身挡在了她身前，乌篷船的人陆陆续续下船，他这才拉着梅久的手，缓缓下船。

梅久起初急着下船，她其实能感受到傅砚辞是在赶路。

她性子也是急性子，下船她靠在船头，一般都是要先下的。

可她下船看向码头密密麻麻匆匆前行，有得人走得慢了，被身后着急赶路的人撞到了一旁。

她才后知后觉，方才他为何不急。

傅砚辞走在她右侧，牵着她一只手，不紧不慢往前走。

他身型高大，此时夕阳西斜，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梅久之前是踩过他的头的。

可此时，她看着地上两个人相携的影子，不禁想到，若是真这么携手一生走下去……

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微微有些心动，傅砚辞话少，许多事情可能做了也不会特意去说。

偏偏他做得事情，能让梅久后知后觉觉得他的难能可贵。

两个人前行，梅久肚子有些饿，不过着急赶路，她也没吭声。

码头不远处有个面摊，傅砚辞忽然开口道：“我饿了，咱们吃点东西再走。”

“好，我请你。”梅久爽快道。

傅砚辞侧头看了梅久一眼，眉梢如化开了的雾，他眼眸含笑：“好。”

面摊天南地北人来人往的，吃顿饭不过是为了果腹，一人起身离开，另外一人跨步坐下……

周而往复，唯一不动的桌椅板凳都仿佛被润了层油，不大干净。

出门在外，梅久并没嫌弃，她刚要落座，傅砚辞却先她一步落座，随手将她披风垫在了她凳子上，铺平，“坐吧。”

梅久嘴角勾起，小心翼翼地落座。

不同于酒楼有跑堂小二，街边的是夫妻店，丈夫擀面下面，妻子端碗收拾桌子。

“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傅砚辞转头看向梅久，梅久笑道：“既是请客，当然主随客便，你点！”

她分外豪气，因为身上有钱。

傅砚辞并没因为梅久做东就大点特点，只是随意扫了旁边的桌子，“大肉面。”

店家看向梅久，梅久点头，“一样。”

面条很快上来，许是饿急眼了，梅久吃得分外香。

同深山老林的荒野求生相比，这面条劲道，骨汤浓郁，就是稍微咸了一点。

一般码头出力气活多，吃的东西都重油重盐才能有力气干活。

古代盐贵，舍得放盐的店家不多。

怪不得生意如此好，她转头看到店家还卖馒头咸菜。

有码头抗活的力工，不舍得买面条，吃面条有时候不抗饿。

就买俩馒头就着咸菜吃。

梅久很快吃完，就连汤都喝了一干二净，抬头看傅砚辞，吃相文雅，速度却也并不慢。

两个人几乎差不多吃完，梅久从袖子里排出几个大钱，规规矩矩摆放在桌子上。

“老板，结账！”

“来了。”老板娘过来刚要收钱。

傅砚辞却已经一把将铜钱收起，自顾自地放下了碎银，“不必找了。”

老板娘喜笑颜开，“多谢客官，两位慢走。”

梅久不明所以，傅砚辞却已经拉着她胳膊，扶着她走了出来。

钱已被放回她手中，他神情淡淡，“我没有让女人付钱的习惯。”

梅久：……

之前是谁跟她说，给她治病花了多少钱来着？

两人刚出来，不远处哭闹声起。

“爹，娘——”小童哭得很是凄惨。

梅久闻声，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不远处。

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头发如枯草的夫妇将孩子推出去，头上插着干草。

“行行好吧，看一看吧，别看孩子小，可有的是力气，能干活，便宜卖，给钱就卖……”

妇人嘴里反反复复说着，脸色麻木。

身边的孩子拽着她衣襟放声大哭，“爹，娘，别卖了狗儿，狗儿能干活，以后我只吃半碗饭……不，我不吃饭……”

手被人用力一握，傅砚辞拉着她要走。

梅久本该要走，可不知为何，眼睛看向可怜的孩子，步子迈不动了。

她看了看手心的铜板，想要转身。

手仍被傅砚辞拽着，他低头看了梅久一眼，嘴巴动了动，却没说什么阻止的话。

梅久将铜板买了馒头和咸菜，送到了那孩子面前。

孩子愣了下，跪倒在地连着磕头，一口一个恩人，唤得梅久脸红。

“恩人，您发发慈悲，买了我吧，我能干活儿，我能干许多许多的活，我吃饭吃得可少了……”

梅久喉头哽住，她自己都是丫鬟，如何能买了他？

她不由得摸了摸怀里的包袱，那里面的银子，倒是足够买他。

“恩人，发发慈悲吧……”

“买我吧买我……”

“买我，我也能干活……”

梅久被接连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才发觉，那孩子一家挡住了路。

这一条路上，都是自卖自身或是卖儿卖女的，放眼望去……

密密麻麻形容枯槁的人，根本看不到尽头。

梅久心下大恸，震惊当场，久久没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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