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人过留名

表彰之前的好几天，黑山城的丰碑都就被谢斩关命人用大红布做个个棚子围了起来。

黑山城的居民知道这是历来的规矩，又要有人将要在丰碑上千古留名了。

人们互相打听着消息，最近没听说和北川有什么大规模的战事，为什么还有人能再获此殊荣？

表彰那日是个大晴天，不仅仅是摧腾军，整个黑山军所有军团全都派出了代表，在卢明义等诸多将领的带领下，将近两千官兵聚集在丰碑前的广场上。

士兵们并不知道今天接受表彰的是谁，可将领们大多得到了消息，此时这些将领的脸色大多并不怎么好看。

在他们看来，他们都是提着脑袋在战场上搏杀的人，谁没受过几回伤？谁没在阎王殿前推过门？

可打了半天，他们这些有今日没明日的居然比不过一个坐在深宅当中的妇人，她不过是花了些钱，居然还真的能把名字刻上丰碑！

怎么想都是花钱买荣誉嘛！

神色最为复杂的是冯珂。

他一边厌弃着王聿祯帮助了他的前妻，另一方面也得感谢王聿祯在伤兵营里救过他的命。

在士兵的队列之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在探头探脑。

吉时到，鼓乐队先奏了一曲军乐，在军乐声中，谢斩关走上了丰碑的高台。

他朗声在高台上讲述了以前因为没有棉花每年冬天黑山军所遭受的困难，还有因为天寒地冻而造成的非战斗减员。

被谢斩关这么一讲，很多经历过那段岁月的老兵想起了过去的艰难，也想起了自己那些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冬季被窝里的战友，很多老兵不自觉红了眼眶，隐隐的抽泣声在队列当中响起。

站在百姓队伍当中的有好几位中年人也跟着抹起了眼泪，他们当中有一个拄着双拐，他的腿就是当兵时在雪地埋伏，被严重冻伤后截肢的；还有一位大娘的哭声几乎都压不住了，他的儿子就是在寒冬腊月中冻死在了战场上，尸体运回来时完整如初，却令她心如刀割；还有一个年幼的孩子拉着自己年轻的母亲问，是不是要是他爹当年能有一件棉衣就不会回不来了。

共同经历的痛苦往往能凝聚人心。

当谢斩关详述完过去，再讲起棉花给如今的黑山军带来的温暖，那就不再仅仅是一床棉被、一身棉衣了，而是一条腿、一条人命、一个家的完整和希望。

这篇文章本来是王聿祯亲自操刀写出来的，她本以为谢斩关今天会照本宣科，可谁知道刚读了两段他就放飞了，口若悬河说的都是她稿子上没写过的故事。

可细想来，这些故事对谢斩关来说不是故事，而是发生在身边的真实的过去，那些被冻死的士兵就曾经出现在他眼前，他也曾经看着身边一个个优秀的少年牺牲在雪地里，现在他说起这些事仍旧那么动情，可想而知当初他该多么的痛心。

说完棉花，谢斩关终于把话题转到了王聿祯身上，他强调了得且帝对边关将士的关心，也讲述了当得且帝得知王聿祯费心费力费钱地为边关将士谋得了棉花而深感欣慰，所以得且帝特意修书给谢斩关，令他将王聿祯的名字刻上丰碑，以嘉奖这位保证了万千将士健康和安全，进而保证了黑山军一直有丰沛战力的优秀女士，现在中启对北川的军事优势中有很大一部分功劳属于王聿祯。

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寂静了好几息，继而爆发了阵阵的议论声，可没过多久，议论声变成了雷鸣般的掌声。

黑山城的百姓，有几家没有个当兵的亲人呢？

有了棉花，他们的亲人就算战死也能有个痛快的，少受很多罪，所以他们万分感激这位带来棉花的夫人。

那两千多将士也在一同鼓掌，一个个用热切的眼神看着一步一步慢慢走上高台的夫人。

在这样的掌声当中，王聿祯轻轻地拽掉了覆盖在丰碑上的红布，丰碑上有密密麻麻的人名和他们的事迹，最后一行就写着她的名字和她带来了棉花的功绩。

王聿祯用指腹轻轻摸索着那行凹凸不平的字迹，眼眶中再一次盈满了泪水，从此以后她不再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后宅女子，就算她死亡也不再像是她的母亲那样随意地消散在天地间，就像是那个人从来不曾在世上活过一样。

也许这就是雁过留声人过留名的意义吧。

之后是王聿祯表示感谢和许诺将来会继续为黑山军提供助力的讲话。

整个表彰仪式，一共耗时将近一个时辰，仪式结束后，王聿祯竟然丝毫不觉得累，反而浑身舒畅，就像是做了全身按摩一样。

谢斩关的伤还没有全好，他从高台上拾阶而下时是常随和三千一左一右搀扶着下来的。

当谢斩关刚从高台上下来，还没有和王聿祯说上一句话，一位斥候急匆匆地从后面跑来，小声对谢斩关说：“京城飞鸽传书来了不好的消息，今日凌晨四皇子政变了。”

围拢在一起的几人脸色顿时都是一变。

这时卢明义等几位将领正要走过来，王聿祯立刻对谢斩关使了个眼色，谢斩关微点了一下头，转头对卢明义等人说他身上还有伤，要回去将军府上个药，让他们在将军府的厅堂等他。

说完谢斩关就由三千和常随扶着上了马车，又叫了斥候上车，详细问起京城局势来。

常有量将军觉得很纳闷，挠挠脑袋，问身旁的卢明义和吴枚将军：“我怎么觉得咱将军有点不对劲，好像在躲着咱们似的。”

朱争将军说：“什么叫似的，明显就是在躲着咱们了。人家让自己的娘们都上了丰碑，咱们这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只能眼巴巴看着，咱们若是问起，他该怎么说？就说你们又不跟我睡觉，你们又不能给我生娃？所以干脆人家就不跟咱们说话，躲着就是了。”

吴枚：“唉……你这！”。

卢明义推了朱争一把：“瞎说什么？将军不是让咱们去将军府等着了吗？怎么你受了伤连药都不用上，直接跟哥几个坐一起说说笑笑就行了吗？怎么上次我去你军营里找你，你还说要先上了药才出来见我呢？”

朱争又要说什么，吴枚出来打圆场：“行了，说什么都没用，咱们现在先去将军府等着，等将军出来，咱们听听将军说什么。”

于是各位将军各怀心思的去往了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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