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纪罗绮第二日早晨自然走的比平常要早一些，一来是懒得在家中吃了早饭，二来是早些过去也好早些帮忙，到时候细小姐和丈夫回来的时候，总不至于家中有些事情还没有准备好。虽说这些话说起来倒像是有些不信任那头，但是总归西小姐是从这头嫁出去的，当初人人都祝贺，自然不需要自己插这个手，而如今若是家里头没个人过那边去转悠一圈，只怕夫家也该知道谢小姐并不是什么正经的小姐，到时候还不是跟之前的态度一样，那时候家里头的一切努力才算得上是付诸东流。
其实那些话当然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纪罗绮从来是不去思考那么多的。如今这个家里头早早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哪怕没有人过来搅一趟浑水，这家里头的衰落也是迟早的事情。这样的时代从来是不允许这些旧贵族生活下去的，家里头的人瞧着是与时俱进了，可是骨子里的思想还是旧贵族，旧贵族的下场早已经有人帮忙证明，旧贵族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纪罗绮明白这个道理，却也明白自己对于家里头而言是没有什么帮扶作用的，家里头不会有人真正的意识到这些，而真正意识到这些的人也并不是掌权者。掌权者仍然维持着自己老一套的观念，掌权者仍然保持着原本的思想，掌权者不会思考和改变，因为对于掌权者而言，曾经有祖辈世世代代的沿袭，这样的制度而后将家族的荣光延续到了今天，已经有人走过的路是不会出错的。
况且这样的一个大家族，试错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如果试错成功，当然一切都好说，当然家里头会再次走向一个新的辉煌顶峰，可如果失败呢？难道要让这全家上下这么多口人命，跟着自己一同走向衰败吗？掌权者是不可能冒这样的险的，他们也不敢去冒这样的险，于是最后的最后只好沉默下来，最后的最后只好固步自封，坚信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坚信老一辈传下来的观点是正确的。
纪罗绮自然不会怪父亲，也不会去怪爷爷。他们的观点是再正常不过的掌权者，上位者，思想而掌权者和上位者的思想早早就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够改变的了。自己能够改变的东西太少了，现在的社会，自己要是真的想去改变什么，只怕单靠自己一人之力是远远不能够的。
只不过想到这里还总觉得自己想多了。一切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车停在细小姐父母的宅子门口的时候停下来。
细小姐的父母给宅子挂了牌子，牌子上头写着的是纪宅。纪罗绮一到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等着眼尖的人发现车开过来，立马走下来帮忙开了车门，一只手挽住纪罗绮，带着人满脸笑意的往里走。
“哎呦，昨天夜里头我们家夫人接了小姐的递过来的帖子不知道多么高兴呢。原本以为啊，让我们家小姐在那头出嫁，已经是家里头的大恩大德了，本来想着小姐回门也不必惊动那头，而且那头大概也是没有人愿意过来的，不曾想还有小姐您如此好心如此，晚上的还要让人来递一张帖子，告诉我们您今日要来。太太倒是在您那头住过一段时间，也晓得小姐向来早晨是起的早的，这不是一大早的就让我在这里候着，唯恐怠慢了小姐。”
纪罗绮一路被带着往里走，走的时候还不忘四下打量了一眼屋子的布局。说起来，这桩院子倒算得上是不错，虽说地点偏了一些，好在也胜在僻静。况且如今住在闹市区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倒不如住的远一些，一来跟城里头能够少些来往城里头乱哄哄的，倒不如住在这头清静。二来在这头做些什么也方便，不必日日被闹是嘈杂所打扰，对比之下到显得那些热闹地区有什么不好了。
纪罗绮一路被这头的女佣带进了大厅里头。说起来，这院子倒算得上是一个标准的两进两出的四合院，大概也是因为这头房价贵，如今时局又不稳，自然地价又贵的机型能够在这头买一个两进两出的院子，已然算得上是不容易，想要再买大的，只怕也是积蓄不够的缘故。纪罗绮进门的时候只大概打量了一眼这院子的格局，被带到正厅的时候只有细小姐的母亲在。
今天自然家里头都是忙碌的。进来的时候就撞见了下人们，来来往往的各自手里头或者端着盘子或者端着什么瓶子之类的东西，路过的时候只顾得匆匆停下来行个礼，而后也不顾得攀谈几句，便匆匆忙忙的又离开。小姐回门这是大事中的大事，自然不能够让人懈怠了。
纪罗绮在屋子里头坐下。细小姐的母亲瞧着她笑了笑，而后让刚刚把人送进来的女佣出去帮忙。那女佣自然不反驳什么，答应一声便下去了，屋子里头只留下两个人。
“说起来是我昨天那帖子递的急，没有提前让伯母准备一番。将来呀，这次也是家里头的意思，毕竟妹妹是从我们家里头嫁出去的，如今妹妹回门，我们家好歹得来人看看，若不然倒显得当初妹妹从我们家里头嫁出去没多大意思似的。说起来也是我最近被事情绊住了脚，要不然早早的就跟伯母约好了，做什么到这时候才告诉伯母一声呢，还请伯母恕罪。”
纪罗绮说着招呼身后的北栀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北栀把礼物盒子从身后拿过来递给细小姐的母亲。
细小姐的母亲接过礼物盒子之后看了两眼，连连说小姐实在是太客气了，能够来参加已然是好事了，怎么还带了礼物过来呢？小姐刚刚都说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彼此做客，哪有什么带礼物的道理呢？
纪罗绮瞧着细小姐的母亲摇了摇头。“伯母这话就不对了，虽说大家都是一家人，可是做客仍然是要有规矩的，哪里能不带礼物呢？况且我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就送礼物，毕竟今天是妹妹回门的大日子，我是上门做客的，自然要给妹妹带礼物的。这全算是我的一片心意，伯母就不要推辞了，早些收下才是正道理。”
细小姐的母亲自然也没有再推辞，点了点头，说到底是小姐考虑的周全，而后将礼物放在身旁桌上，只说等会儿女佣回来了，让女佣把这礼物拿下去去库房好好收起来。
纪罗绮也不多说话，点了点头，别的事情便没有再多言。
院子里头的事情自然还是繁忙的。细小姐的父亲从昨天夜里开始就在连着布置各种各样的事宜，这个女婿他是极其满意的，当初也是自己挑的，自然女儿嫁过去自己是颇为高兴的。如今女儿和女婿回门，一来是为了给女儿撑场面，二来也是为了跟女婿好好说说话。细小姐的父亲自然无比上心。
纪罗绮并没有过多的与细小姐的母亲说些什么，也知道园子里头还有许多事情等着细小姐的母亲去一一布置和验收，于是只说自己在这屋子里头坐一会儿便好了，伯母若是有事，不妨先去做。
细小姐的母亲大概也是事情实在忙不过来，点头说小姐有如此心那是最好的，说起来确实是我失陪了，既然小姐如此宽宏大度，那我也就不与小姐说那些空话，的确是事情多的很，还请小姐莫要怪罪，等到送走了客人，我自然陪着小姐再好好的叙旧。
纪罗绮点了点头，只说伯母实在是客气，本身就是一家人，又有什么见谅不见谅之类的话呢？细小姐的母亲听到这话也点了点头，而后转身走出去。
纪罗绮自然也没说什么，眼瞧着整个大厅空荡荡的，便自顾自的在椅子上略微斜着坐着。
姜阮涟起身的时候，紫嫣正带着笑意进来。
姜阮涟有几分不明所以，看了紫嫣两眼，不解的问道：“你这丫头怎么了？今日里头怎么笑成这样了？”
紫嫣笑着从一旁帮着掀开帘子，一边扶人从床上起来，一边笑着说道：“哎呦，姨娘快些起身吧，等会儿还要过去陪大太太那头用膳呢。我有什么笑不笑的，我哪日里头心情不是这样的。”
姜阮涟也不多想什么，被带着洗了脸之后，坐在梳妆镜前头，任由负责梳妆的侍女进来，为自己梳洗打扮。
梳妆的时候姜阮涟倒是分了个神，正巧瞧见了桌上的一只钗子，想起来这只钗子忘了是什么时候纪罗绮出门的时候条件样子好看给自己买回来的，自然也免不了的，看着那钗子笑了一声。
紫嫣敏锐的察觉到自家姨娘嘴角的一抹浅笑，又想起刚刚姨娘对自己说的话，伸手将那只钗子拿起来，笑着在姜阮涟面前绕了一圈，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哎呦，我的好姨娘，您说我笑，那您这又是笑什么呢？难不成大早晨起来就有什么喜事不成？哎呀呀，姨娘有喜事都瞒着我，到底不把我当知心人。”
紫嫣说着，面上露出几分委屈之色，惹得屋内的侍女们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姜阮涟伸手将那只簪子拿回来，不轻不重的在紫嫣手上拍了一下，那一下自然是没有力道的，紫嫣笑着将自己的手收回来，也并不说什么。
“够了，你瞧瞧这一屋子的丫头，数你油嘴滑舌的，什么玩笑都敢开。我能有什么喜事的，这家里头每日的日子都差不多，难不成你整日在我身旁，你就发现什么喜事了吗？”
紫嫣也不接话，笑嘻嘻的又把那只钗子拿起来给姜阮涟仔细的在头上戴好了，而后又称赞了两句姨娘果然是漂亮之类的话。姜阮涟并不接这个话头。紫嫣平日里头这样夸奖人夸奖惯了，这些夸赞自己好看的话语，自己也听了不知道多少句，无数人都这样子说过，自然在听的时候就觉得心中毫无波澜了，只当对方是在说一些客套话。
姜阮涟眼瞅着便收拾好了，紫嫣一边去柜子里面拿披风，一边说道：“说起来倒是有事要告诉姨娘，四小姐今天早晨就出门了，为的是去参加细小姐的回门礼。说起来也是的，昨天夜里四小姐，巴巴的去找大太太，问的也是这件事儿，大太太自然也拗不过四小姐，于是便答应了。原本我以为四小姐好歹要吃过早饭，再过去不曾想，四小姐居然是直接过去的。将来我倒也是不知道的，还是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碰见南乔。”
姜阮涟穿披风的手一顿，转过头来看了紫嫣一眼，有些不大明白的问道：“四小姐去参加细小姐的回门礼了。难道就只有四小姐一个去吗？这么大个家里头就没有别人也去了吗？四小姐是孤零零一个人走的？”
紫嫣闻言摇了摇头，一边帮忙把身上的披风整理好，一边说道：“那倒不是，自然身边还带了人。只不过带的也是伺候的。咱们家的小姐素来是这样的，出门的时候免不了身边要带个婢女。前两年的时候说起来倒还让人说了两句，说咱们家摆谱架子，大小姐出门的时候还要带个伺候的。只不过咱们家向来是这样的，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说什么了。”
姜阮涟自然不关心这些，胡乱的点了点头，便再没有问什么。
“不过说起来这家里头的确只有四小姐一个人去了。四小姐，昨天夜里头跟大太太说的大太太大概本来是不同意的吧，奈何四小姐非坚持着，大太太也知道阻拦不了四小姐，这才帮忙递了帖子的。今天早晨四小姐也没在家里吃早饭，一会儿大概桌子上头大太太还要说起来这个事儿呢。”
姜阮涟点了点头，听着侍女进来通传轿子已经到了门口，一边往外走，一边满不在意的说道：“这事儿有什么可说的，只不过是去参加堂妹的回门礼罢了，说起来算得上是四小姐的心意。”
紫嫣连连点头说，姨娘说的是这个道理，而后便没有过多的说什么。
纪罗绮这头细小姐的父亲与母亲也已经安排好了，细小姐回门的一应事宜又进行了第二次核对。如今一家人总算是能空闲下来，安安稳稳的吃一顿早饭。早饭过后便是细小姐回门，细小姐回来自然也是不待太久的，只不过是一顿中午饭，下午与家里人和亲戚叙叙旧，晚上便又回去。只不过说起来是与家里头叙叙旧，实际上，亲戚都在出嫁那日便见过了，今日除了纪罗绮也没有别的亲戚可见。
说起来这早饭本来应该一家三口一起吃，可是如今添了一个纪罗绮，自然又要有几分不同。
细小姐的父亲是不适合跟纪罗绮同桌吃饭的。
于是父子两个一桌吃饭，纪罗绮与细小姐的母亲在细小姐母亲的屋子里头有人摆了桌子与饭菜过来，两人一道用饭。
两人坐下之后，细小姐的母亲笑着让人给纪罗绮夹了一筷子菜。“小姐在家里头吃惯了，也尝尝我们这头的。我们家的厨子还是我们从老家带过来的，说起来这头人的口味到底跟我们是不大一样，也怕我们过来之后吃不惯。”
纪罗绮瞧了瞧盘子里头的菜，说道：“个人家里头的饮食习惯不一样，各个地方自然也不一样，从那头带厨子过来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毕竟吃饭这种东西还是人不能或缺的，自然没什么比自己吃的舒服更要紧了。”
细小姐的母亲点了点头，说正是小姐说的这个道理。
说起来细小姐是云南人。一定要过这头来一方面是因为细小姐出嫁，一方面是因为北平城到底安全几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云南最近时局动荡实在是不适合再在那里呆下去。若是平头百姓也就罢了，偏偏是这样的人家，族谱上面连着亲的又是北平纪氏，自然哪怕是背井离乡也定然是到这头来安稳几分。一来离得女儿近一些，二来也能跟主家人时时刻刻呆在一起，若有什么事儿彼此之间帮衬一把，倒也是极好的。
纪罗绮自然明白对方的心思，无非是看破不说破，只笑着点头称赞，说果然那头吃饭吃的是一个鲜美跟这头还是不一样的。
细小姐的母亲摇了摇头说道：“小姐谬赞了。谁不知道小姐家里头的厨子五花八门的样样都有，当初我们在那头的时候，二姑太太特意让人做了我们那头的东西过来给我们吃呢。我还问了，各处吃的是都不一样的，可在小姐家里的厨子可不止一个，那可不是五湖四海到处都有吗？”
纪罗绮没有接这个话头，只笑了几声，说何必在意厨子来自于哪做优会做就是了，有什么比亲戚朋友们吃的舒心更要紧的呢？
细小姐的母亲自然没有不支持的，只连连点头说，正是小姐说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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