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乱波

“娘娘，奴婢实在是不明白，您何必对那丽嫔忍气吞声上回是康昭仪的丝绸，这回她都盘算起尚膳司特意给我们宫里做的点心了”
        自小就跟着淑妃的贴身婢女双露站在淑妃身边一边伺候她上妆一边气呼呼地说道。方才长清宫的小宫女去尚膳司取特供于淑妃的糕点，却被告知丽嫔的人先一步拿走了。小宫女回宫禀报，淑妃却没说半句话，就这么算了。
        待玉指扶好最后一只步摇，淑妃才对镜缓缓开口“本宫就是要让她放肆。”
        那嚣张跋扈的丽嫔若是放在从前，她定不会让她在她眼前一直蹦跶。
        而如今，她想看看，他能宠她到几时。她还想看看，那个人能忍她到几时。
        “双露。你看我是不是老了许多”指尖抚上眉角，淑妃看着镜中的自己问道。镜中的女子还是那一副明艳胜花的模样，但是内里悄悄蔓延的衰败却似乎从眼角眉稍透了出来。
        这样的自己，果然是不够留住他吗
        “娘娘才几岁，还说不上老。”双露急急安慰道。但是看见淑妃望着铜镜的眼神，双露却忍不住鼻尖一酸。
        她的小姐，京城中曾经最骄傲明艳的贵女，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有了这般自卑失落的眼神了
        采星阁中，谢轻颜斜倚在美人榻上，让一边的小宫女喂着自己糕点。
        镜雨进屋来看见这一幕，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她上前挥了挥手让周围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而后才看着谢轻颜正色道“听说这盘糕点原是要送去长清宫的”
        谢轻颜满不在乎地回道“是又如何我觉得好吃便先用了，让尚膳司的人再做不就行了”
        “我看娘娘的胆子是愈发大了，昭仪便算了，连淑妃的东西娘娘也想要了。”镜雨冷声道。
        谢轻颜懒懒抬眼看镜雨，一副不听管教的模样“反正淑妃也没说什么，怎么姑姑您倒是先急了”
        镜雨见了她这幅懒散傲慢的模样，眉皱得更紧了。
        “娘娘认为淑妃是为什么不与您计较”
        谢轻颜抬手按了按脖颈，弯唇笑道“还不是因为我如今是这宫里最受宠的人，连她都得让我三分。”
        “呵。”镜雨轻笑一声，随手拿起一块糕点，瞧了瞧道“这帝王的宠爱果然是人世间最诱惑人的玩意儿。才多久，就让你这般得意忘形了。”
        “如今这宫里都说娘娘您恃宠而骄，仗势欺人目无法纪。您已经犯了众怒而不自知。旁人纵着您，是为了让你爬得再高些，然后再把你推下来。”
        谢轻颜这才警觉起来，问道“姑姑你这是什么意思”
        镜雨看着谢轻颜那张绝世倾城的脸，眼神透着几分轻蔑与可惜“娘娘可有算过，皇上有多久没来咱们这儿了”
        “皇上只是被政务缠身，前日还派人问过我的。”谢轻颜嘴硬道。祁政少来后宫，她是知晓的。
        “但是皇上还是去了皇后和淑妃那各一回。”镜雨扔了那糕点，道“娘娘觉得，若是有人将那些事添油加醋地说给皇上，皇上还会来看您吗您，还能盛宠不衰吗”
        “姑姑的意思是，淑妃是故意让我然后再和皇上说我的坏话”
        “身在宫闱之内，最要防的便是让人的嘴。”镜雨上前，替谢轻颜理了理发髻，目光似是有一丝怜惜
        “奴婢只望娘娘能留住圣心，让皇上离不开您。若是娘娘不能在这宫中长久，那便是一颗废子了。”
        谢轻颜被她这样的眼神吓到了，直起身来细细思量一番。
        回宫这段日子，祁政似乎没有对自己像在江南旧都那般上心了。不行，她不能失宠
        “来人，替我把新做的那身衣裳拿来本宫要去见皇上。”她要去见他，只有见到他眼里对自己的迷恋她才能安心。
        “隐瞒身世乃是实罪，朕如今没有将他下狱已是开恩了。你究竟还要为了他顶撞朕几回”
        承乾宫的书房中，祁政甩手将请恕书扔到了跪着的张远身上，怒喝道。
        “臣不敢。”张远低着头，挺直着脊背道。
        “不敢朕看你没有什么不敢的。朝中数十名大臣为了你和那个罪臣之子给朕上了请恕书。朕当真没看出来张相竟有如此追随之人。”
        这便是在说他有结党营私之嫌。张远身子一抖，伏身磕头“皇上明查。臣所言所行皆为朝廷，断与私心。”
        祁政看着眼前跪伏的人，垂眸扫了一眼手下的一封奏章。那是慎王祁敛所呈，也是为了那罪臣之子求情。
        帝王没再开口，殿里一时寂静无声。额上的汗滴落在地，张远抬起了头，看着这位自己追随半生的君主，又劝了一句“皇上。易华此人虽为罪子，但入朝为官以来从无偏私受贿，赤心为上。皇上乃贤明之主，还望”
        “你的意思，是朕若是没有放了他，就不是一个贤明之主了”祁政打断了他，目光阴沉。
        “臣失言”张远忙又伏下身子。
        祁政看着张远，怒意与猜疑在心中翻涌。这时殿外传来通报。
        “丽嫔娘娘到”
        祁政眉头一皱，悄悄犹豫还是让人进来了。
        “退下吧。你要是再失言，小心你的脑袋。”他对张远道。
        张远抬起头，看了一眼祁政，道“臣告退。”
        他转身，正好看见了盛妆而来的谢轻颜。美人娇颜，身姿窈窕。张远别开眼，在心中一叹退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祁政按了按眉心，问道。
        谢轻颜娇声道“妾身知晓皇上近日都在为朝政烦心，担心皇上的身子，就来看看。”
        她一双含情目柔柔地看着君王，似嗔似怒。
        “皇上，也许久没来看看妾身了。”
        美人柔情最能息怒。祁政语气软了些，道“你先回去吧，朕回头再去看你。”
        谢轻颜得了此话却还没满足。她这一回去，万一祁政又有其他事忙起来了呢
        “皇上。妾身见您眉目含忧，该要松一松心神。妾身特地让人带了琵琶，不如妾身给您舞上一曲”
        祁政闻言，蹙眉刚要回绝，却听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隐隐带着不悦。
        “承乾宫的书房乃处政庄肃之地，哪能随意兴歌起舞”
        谢轻颜见自己的邀宠被人打断，咬牙回头，却见来人是赵晴若。
        “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朝云。”祁政见赵晴若来了，挥手让元顺上前扶她坐下。
        赵晴若落了座，对祁政道“妾身做了些宁心安神的羹汤，想着皇上近来劳累，便送来了。”说罢，她顿了一顿看向谢轻颜。
        “没想到遇见了来献舞的丽嫔。”
        “丽嫔不懂事，朝云莫怪。”祁政道，转头摆手让丽嫔退下。
        “你先回去吧。”
        谢轻颜自然不愿，但又不好发作，只得行礼告退。
        赵晴若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中有厉光闪过。听说当初在旧都，她便是一舞让祁政记住了她。回宫之后，赵晴若也见过她跳舞，只是
        “丽嫔是没规矩了些，朕会让宫人多多提点她。”祁政见赵晴若看着谢轻颜，又多说了一句。
        赵晴若回头笑了笑，道“管教后妃是妾身的职责，妾身自会看顾她。”
        她仔细瞧了瞧祁政，轻轻蹙眉道“皇上的脸色瞧着有些不好。如今近秋，心火燥热，皇上要少动怒，宁心静气才好。”
        祁政弯了弯嘴角，道“你倒是细心。”
        赵晴若当然不是随意说这一句，方才她来时，正巧遇见了张远。
        张远的性子确实是太过板直了些，但这还是祁政头一回如此气他。
        “近来皇上忙于朝政，都没有时间同妾身、昭儿还有溪和一块儿用饭了。昭儿虽然这段时间都在军营中，但文学也没有落下。听说最近正和宋太傅研读有关建华帝的事迹。”
        建华帝在史上以少疑用贤闻名。
        祁政听罢，心有所感，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手边的奏章，道“昭儿用心了。朕还有些事要处理，朝云先回，晚时朕再去未央宫。”
        赵晴若见状，又劝了祁政几句便起身告退。
        没想到出了殿门，却见谢轻颜还在。
        “丽嫔这是腿坏了”赵晴若身旁的于慎开口道。
        “没有。妾身只是还有些话要同皇上说。”
        赵晴若稍稍打量了一下丽嫔。看她身上所着这一件绛色绣蝶长袖裙，应是为了来献舞花了不少心思。
        “皇上已经开口让你回去了，身为后妃，便不该再有旁的心思。”赵晴若道，未等谢轻颜反驳，便吩咐守在承乾宫的侍卫“你们，送丽嫔回采星阁。小点声，不要惊扰皇上。”
        说罢，赵晴若又看了一眼舞裙，便不再理会谢轻颜，坐上轿撵离开了。
        她见过她跳舞，只是，她跳得没有那个人好。
        心中思念泛起，搅乱了这些天的忧思和烦怨。赵晴若在心中叹了一声又一声，待轿撵快要行至未央宫时，她喊停了宫人。
        “去邀月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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