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如何敢动？

只余陆文程呆坐在阴暗潮湿的监狱里，久久无法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浑浊的眼珠渐渐凝聚了神采。

他伸出枯瘦的手臂，握紧拳头。

“陆渊……我一定……”

他咬着牙，恶狠狠念叨，“一定会杀了你！”

次日，大夏。

京城，金銮殿。

朱雀门外已跪满乌泱泱的臣子。

工部尚书攥着连夜誊抄的《停战十疏》，唉声叹气。

御史台的老臣们用麻绳捆着棺材板，高呼“死谏”的声浪几乎掀翻宫檐。

“陛下穷兵黩武，是要学炀帝三征高句丽吗！”内阁次辅冷着脸，对着身后的臣子们说了又说，”前线捷报再多，国库的耗子都饿得啃砖了！”

兵部侍郎跟着摇头：“张大人倒是会算账，可记得上月飞云渡交战时，被倭寇烧毁的粮仓？那里面囤的可意味着户部好不容易分给咱们的赋税！”

“赋税？”户部侍郎突然尖声插话，”咱们稍微富裕点的银子，全填了军费窟窿！如今连修河堤的钱都挪去造木鸢……”

他猛地掀开账册，指节敲得“砰砰”响，”这仗再打三月，百姓怕是要吃观音土了！”

廊里，和坤攥着象牙笏板的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

他眼前晃过昨日做的梦。

这仗打了一个月，户部库房空荡的银窖里，连盛银的木箱都被劈了当柴烧。选秀敛来的金银早已见底，王猛前日又递折子讨要十万匹战马……

“和大人！”工部尚书拽住他袖口，把他带到了人群前，“您倒是说句话！陛下最听您的……”

和坤喉头滚了滚，只说了一句：“不敢揣测圣意。”

终于到了上朝的时间，臣子们乌泱泱进来了。

陆渊坐在最上头，笑眯眯看着各位。

“陛下……！”

谏议大夫的哀嚎撞在金砖上。

陆渊斜倚龙椅，玄色冕旒遮住半张脸，指尖正把玩着琉璃盏。

“太祖祖训，兵者凶器也！”老首辅颤巍巍捧起《大夏律》，“如今江南已有民谣传唱‘宁为倭寇犬，不做战死魂’，陛下难道要逼反……”

“砰！”

陆渊突然掷碎琉璃盏，殷红酒液泼了老首辅满头。

他抚掌大笑：“爱卿说得好，朕一时失手，莫怪莫怪。”

满殿死寂。

大理寺卿突然膝行出列：”臣请斩主战派以安民心！王猛李鸿基之流蛊惑君上，当凌迟……”

“凌迟？”

陆渊挑了挑眉：“臣不会斩有功之臣。”

“陛下！”

“陛下！！！”

哭谏声浪里，陆渊微微一笑。

这声浪停歇。

谁都知道，帝王喜怒无常。

莫不是要……

谁知道上头那人站起身，松了松筋骨，才慢慢说：“大家说的都有道理，接着说，接着上奏，朕听不听嘛……看心情。”

群臣讶异。

还没再说，只听陆渊朗声：

“退朝。”

陆渊离开金銮殿，心情很好。

终于有人参他了。

“陛下留步！”

和坤提着官袍在宫道狂奔，玉带钩刮掉一块都浑然不觉。

追到太液池畔，才见帝王正倚着汉白玉栏杆喂鱼。

“陛下……”和坤重重叩首，“前线还能撑半月，但京城米价已涨了一倍！六大世家的商铺都关了，再这样下去……”

锦鲤争食的涟漪突然炸开。

陆渊捻碎鱼食，轻笑一声：“爱卿可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和坤愣住。

他怎么觉得，陛下不仅心情很好，还……胸有成竹呢。

这般想着，他探头：“陛下的意思是？”

陆渊回头，眸中寒光乍现。

“朕让他们先动了手脚，自己却稳坐钓鱼台，坐等渔翁之利。”

“你放心吧，有人会主动送上门。”

他拍了拍和坤肩膀，黑眸中满是笑意，转身往养心殿走。

和坤呆立原处，脑海里浮现出刚刚陛下的神情。

他心吓一跳。

陛下往常对他的态度可没这么好。

莫不是陛下觉得他是个大贪官，想要……

这般想着，和坤差点被自己吓晕过去。

他，贪了点……

也罪不至死吧！

朝廷热闹，不曾开门接客醉仙楼居然也热闹。

六顶小轿次第停在朱漆大门前。

“刘夫人到……”

唱名声里，绛紫妆花缎裙摆扫过青砖。

四十出头的妇人扶着翡翠抹额落座主位，眼角细纹随着张望的动作拧成沟壑：“卢家妹子怎的还没来？莫不是要学她哥哥当缩头乌龟？”

“姐姐说笑了。”

珠帘应声掀起，十八九岁的少女裹着月白云锦斗篷款款而入。

卢玉簪摘下风帽，露出欺霜赛雪的脖颈：“若是这般沉不住气，自然不能称之为世家。”

刘夫人冷哼一声，没搭理她。

最后四位女眷踏着这句话尾音入内。

赵家幺女赵宝珠攥着绣帕，径直坐下：“爹爹最怕老鼠，地牢里定然不好待，呜呜。”

话音未落就被孙家夫人戳中额角：“哭什么丧！咱们是来商量正事的！”

李府少奶奶，安明月轻摇折扇：“要我说，陛下既没抄家也没动商铺，许是等着咱们……”

她突然噤声，用扇面遮住嫣红唇瓣。

“咔嗒。”

卢玉簪将青瓷盖碗重重一放，惊得王家夫人王若兰打翻茶盏。

这位出了名的病美人慌忙用素帕擦拭裙摆，“卢姐姐，你这是……”

卢玉簪懒得看她，瞧不上这样没主见的姑娘。

“诸位，别那么多废话了。”

刘夫人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叩响桌案。

“今儿把大家请来，是要议议这天杀的困局……陛下既不抄家也不问斩，难不成要咱们自己抹脖子？”

孙夫人嗤笑：“要我说，就该让米铺粮仓全关了！等那些泥腿子饿得啃树皮，自然有人替咱们骂暴君！”

“使不得！”王明月脸上没有过多表情，清醒得过了头，“江南十六州上百家绸缎庄还指着官仓的生丝，若是真耽误了，咱们亏的更多。”

“若是若是！”赵宝珠带着哭腔怒吼。

“你可别忘了，如今咱们的家主，血脉至亲可都在陛下手上，如何敢轻举妄动，你们没见菜市场砍头那地方的血渍吗？前日我去送衣裳，狱卒说爹爹和伯伯们，怕是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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