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十万大军

"报——！倭船距飞云渡不足三百里！"

斥候嘶哑的喊声刺破淮昇郡阴沉的天空。

城头守军握枪的手渗出冷汗。

海风裹着咸腥气卷过空荡荡的渔港。

破旧渔船在浪涛中互相碰撞，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

王猛扶着城墙垛口，指腹摩挲着粗粝的条石。

三日前还挂满鱼干的街巷，此刻满地狼藉——摔碎的陶罐、散落的草鞋、半幅被踩烂的《海神娘娘赐福图》。

粮铺掌柜正指挥伙计往门板上钉最后几根铁钉。

铁锤砸在木板的闷响惊飞了屋檐下的海鸥。

"大人，东门又逃了三百户。"

副将盔甲沾着泥浆，腰间水囊早已干瘪，"守军……守军也少了二十人。"

王猛沉了脸色，转身去军械库，还有几艘火炮坏了没修好。

大战在即，他得去看看。

谁知道，刚走进库房，正撞见两个士兵在偷卸火炮铜箍。

见他走近，那两人扑通跪下，青紫的嘴唇哆嗦着："家里老娘还在等米下锅......"

"滚！"

王猛一挥手：“逃兵军法伺候！”

话音落下，两人哭喊着被拖出去。

海浪声变得震耳欲聋。

王猛神色深沉，俯身擦拭锈蚀的炮管，恍惚看见自己初到淮昇那日。

那时淮昇郡还在誉王掌控之下。

在他拼死努力和陛下安排下，才把淮昇郡发展起来，虽然比不上京都和江南繁华，但也是欣欣向荣，连倭寇都不怕了。

如今掌心这道疤，还是为救被浪掀翻的士兵留下的。

如今，倭寇国举国之力回击，他人手不够，火炮不足……

"大人！西礁石炮台塌了半边！"浑身湿透的传令兵摔在台阶上，怀里还抱着捆潮了的火药，"浪头有三丈高，陈把总说……说若是倭寇攻过来，怕是撑不过半个月……"

王猛望向海天相接处翻涌的黑云，喉头泛起腥甜。

他甚至觉得自己能看到，三百艘倭船正撕开迷雾，船头悬挂的惨白人皮在风里猎猎作响。

畜牲倭寇！

他们亡大夏之心，从来没停过！

"传令各营，把剩下的桐油全泼在滩头。"

王猛扯下披风扔给亲卫，露出肩甲下渗血的绷带，"告诉兄弟们，死后牌位进忠烈祠的，本郡守给他家送十年抚恤银！"

城下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哭喊。

数十个蓬头垢面的妇人正往城门挤，最前头的抱着婴孩撞上拒马桩。

人人都知道，飞云渡保不住了。

淮昇郡也不安全，势必有一场大战。

所以，他们都要跑。

可眼睁睁看着亲手送上繁华的淮昇郡，因守不住防线一片狼藉。

他还是无法接受。

当晚。

"急报！八百里加急！"

传令兵跌进议事厅。

王猛正盯着发霉的塘报出神。

砚台里的墨早已干涸。

半幅还没写完的《抢修火器疏》还摊在案头，被海风吹得哗啦作响。

"可是李将军先锋到了？"王猛头也不抬，"带了多少人？两千？五千？"

他指尖划过舆图上犬牙交错的海岸线，"让他们去守南崖，那边礁石多！"

"十……十万！"

小兵脸上的泥浆混着汗水往下淌，"京畿大营十万精锐已到白鹭驿！最多一天，就能赶到淮昇郡，到飞云渡，顶多两天！"

王猛手中茶碗摔得粉碎。

滚烫的茶水漫过塘报上"火速出逃"的字样。

他猛地揪住传令兵的前襟："你说多少？"

"十路总兵联名拜帖！"

亲卫撞开厅门高举名刺，兵部火漆印在晨光中泛着血色。

"粮草车把官道都堵了，光后备军需都送来了足够一年的用量，还有三十万两专门给士兵更换铠甲武器和犒劳的银子！"

王猛回过神来。

他抖开兵部文书，密密麻麻的将领名录刺得眼眶发烫——李鸿基、赵武、孙传庭……

这些本该镇守京都和边塞的名将，此刻全挤在淮昇郡的弹丸之地。

"圣旨到——！"

宦官尖细的嗓音惊起满庭海鸟。

王猛跪接圣旨时，看见黄绫上沾着星点墨迹，似是帝王挥毫时溅落的。

当听到"举国之力"四字，他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待念及"阵亡将士子女可入官学"。

这个亲手埋葬过几十亲兵的汉子突然喉头哽咽。

"王郡守，陛下还有口谕。"

宣旨太监突然压低声音，"说您要是再想着什么以身殉国，他就把您爹娘灵位请进太庙，天天让言官对着哭谏。"

海浪声忽然变得轻柔。

王猛抹了把通红的眼，握紧圣旨转身。

看见守了三个月的士兵们挤在院门口，都正在用袖子猛擦眼睛。

"擂鼓！升帐！"

王猛扯下肩头渗血的绷带砸在地上。

"让倭寇知道——"

他抓起案头大刀，刀尖直指东方，"该逃命的换人了！"

安排好亲卫去迎接支援军队，王猛松了口气。

但，也不敢全然无忧。

目前，敌在暗我在明。

万一突袭，伤的都是老百姓。

他不得不仔细研究海图，试图找到倭寇船队可能藏身的地方。

油灯在案头爆出个灯花。

王猛揉着发涩的眼皮，转头，第五遍研读圣旨上那句"朕除倭寇之心久矣"。

黄绫右下角"夜袭"二字晕开的墨团，在摇曳烛光里仿佛突然亮了下。

"陛下这是……"他蘸着茶水在桌案描摹墨渍走势，突然浑身剧震。

墨痕蜿蜒处恰似飞云渡曲折海岸线。

陛下，这是暗示！

他心下一横，立刻抬脚出门。

海浪声穿过漏风的窗棂，王猛猛地攥紧佩刀。

"亲卫队集合！"

牛皮靴踹开军械库木门，惊飞檐下夜枭。

王猛抓起三眼铳别在后腰，铁片甲撞得叮当响，"带上桐油和火绒，飞云渡东滩有老鼠要打洞！"

百人轻骑马蹄裹布，在月晕朦胧的海岸线潜行。

潮水退却的滩涂上，十几艘龟甲船正鬼鬼祟祟贴岸。

船头悬挂的惨白灯笼映出浪人扭曲的面孔。

"点火！"王猛咬开火折子的瞬间，三十支火箭嘶鸣着撕裂夜幕。

冲在最前的倭寇刚举起雉刀，就被钉死在潮湿的沙地上，火苗顺着桐油窜上他的草鞋。

"八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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