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裴玄初站在殿内，抬头看向宝座之上的秦凤鸾。

她成熟了，自信了，也变老了。

饶是人间帝王，身为凡人的秦凤鸾也不可避免的变老。

她手上的烧伤一直去不掉，隔得很远也能看到明晃晃的疤痕。

她脸上有一道微小的划伤，是他们曾经比剑时他留下的。

她走路时会不自觉向右前倾，因为她的左腹在十年前差点被敌军的箭射穿，即使后来伤好了，也留下了不往左边用力的习惯。

像这样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有很多很多，这十年里裴玄初都一一记得。

以前他在等秦凤鸾开口求他。

毕竟他是法力通天的仙君，只消一个挥手，这些让凡人困扰无比的疼痛就都能在顷刻间消除。

后来却变成了他开口求她。

秦凤鸾重伤时，裴玄初红着眼要去灭掉敌国给她报仇。还要用仙术帮她恢复如初。

可秦凤鸾拒绝了。

彼时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说出来的话却那么不容反驳。

她说，“裴玄初，是你再三向我保证过不会插手凡间的事情，我才答应你留在我身边的。”

“若你执意要灭掉楚国，我拦不住你，但我会自杀为楚国陪葬。”

裴玄初猛地回头，“为什么！”

“鸾儿，你这是妇人之仁！”

秦凤鸾却虚弱地摇头，“我从来没说过不去报仇，伤好后，我会亲自率军攻打楚国，让他们自大自傲的王在我的脚边跪伏。”

“那为什么......”

秦凤鸾打断了他的问题，眼神清明地注视着他。

“因为这里是凡间。”

“凡人的因果，只能由凡人自己去解决。”

“倘若我受欺负了便让仙君替我出头，那我在凡间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过是个笑话，还不如重回昆仑，去做你笼中的金丝雀。”

那时裴玄初不明白，只觉得秦凤鸾在逞强。

然而十年过去，他抬头望着金銮殿之上的帝王，却突然在一瞬间顿悟。

他朝秦凤鸾笑了笑，然后开口，“鸾儿，我该走了。”

“我大概是等不到你随我回昆仑了，如此，我便只能自己回去了。”

不等秦凤鸾开口，裴玄初继续自顾自说道，“曾经我看不起凡人，觉得凡人是这世间最无用的存在，如今我却明白了，自己的想法错得离谱。”

“跟在你身边十年，我才恍然想起来，原来最初我也只是个凡人。”

“我当初怎么就执着于你是个凡人，承受不了仙人的力量，心安理得地去跟别人......”

“好了，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眼看着裴玄初又要说起从前，秦凤鸾站起身来，打断了他的话题。

她一步步往下走，来到了裴玄初面前。

“十年了，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了。”

“可我还是想说......”裴玄初却执着地开口，他心里清楚，这大概是和秦凤鸾的最后一次对话了。

因此他说得又快又急，恨不得一口气把这十年的话都说完。

但在触及到秦凤鸾平淡的目光后，裴玄初想说的话都止在了口里。

那一瞬间，他明白秦凤鸾是真的放下了。

曾经痛得鲜血淋漓遍体鳞伤的那些过往，在秦凤鸾心里全都不重要了。

她眼里有了更广阔的天空，她心里有了更远大的方向，她满心满眼的都是她的国家和子民，已经没有了那些情情爱爱的位置。

想通一切后，裴玄初突然笑了。

他对秦凤鸾说，“我们再来比一次剑吧。”

京城下雪了。

御花园的梅花都开了。

雪地梅林里，秦凤鸾和裴玄初的身影翻飞，手中的剑发出铮铮剑鸣。

这次却不带任何杀意，反而唯美的像是在告别。

红梅落了一地，白雪纷飞在肩头。

秦凤鸾收剑入鞘，朝着裴玄初绽放一抹笑脸。

“这次，还是我赢了！”

风雪模糊了秦凤鸾的容颜，看着她明媚张扬的模样，裴玄初渐渐模糊了双眼。

凡间真好啊。

那就一直待下去吧。

只有这里，才能让他的小鸾儿一如从前。

雪越下越大，隔着十年的光阴，裴玄初轻轻对秦凤鸾说了句。

“对不起。”

秦凤鸾恍若未察觉，自顾自对着旁边来观剑的武将们聊天。

她就那么偏过身聊了很久很久，聊得武将们口干舌燥，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新的话题。

她终于转头看向裴玄初，却发现他早已消失在原地。

秦凤鸾的眼中划过一丝水光。

她伸出手，接住天上最后飘下来的一片雪花。

“看，雪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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