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中秋夜宴（一）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中秋夜宴，三品官员及家眷，以及身有封爵之人都需得入宫觐见，抱病半月之久的平昌侯，如今也是撑着病体收拾了起来。

平昌侯夫人柔婉上前为其整理好衣领，低声道。

“侯爷放心。宫内一切都准备妥当，不会有差错的。”

平昌侯淡淡点了点头，见夫人面上似乎还是有些郁色，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安抚道。

“夫人放心，正如我同你说得那般，如今不过是暂时先解燃眉之急。婉如是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难道我真能一直看着她无名无分地受苦。”

“可……”

平昌侯夫人虽然言辞旦旦去劝说杭婉如，可她心中对这番安排也不是全无担忧的。

只是，她已经习惯了服从夫君的一切决定，便是有所担忧，也只是强压在心底，并不敢说出口。

如今，既然平昌侯主动提及，她也尝试问出自己心中最担忧的点。

“万一太后和信王想要杀母夺子，那婉如又当何去何从呢？”

一个侍妾而已，死了也便死了。

太后完全可以为这孩子换一个新的母亲。

就算信王只能有这一个孩子，他也定想让这孩子有一个更尊贵的出身。

不是平昌侯府的门楣不够，而是婉如选择以这种方式入府，就等于放弃了平昌侯府的出身了。

她如何不担心？

最起码，若是她设身处地来想，便极有可能这么做。

女子生产是道鬼门关，在催产汤药或是稳婆的身上做点儿手脚，便可不着痕迹除掉一个人的性命，甚至连查都很难查起。

“杀母夺子？”

平昌侯的眼神中划过一丝讥讽。

那又如何，只要这孩子身带杭家血脉便可了。

在那之后，他有千百种办法让这孩子重新认回自己这个外祖父。

不过这些话，平昌侯并没有在夫人面前说出来。

他知晓自己这个夫人，最是妇道人家的纠结心肠，若是知晓了，万一闹出什么事便也不好了。

于是，他拉过平昌侯夫人的手，柔声安抚道。

“咱们府上，还是有几分脸面的。虽然为了婉如的婚事，咱们是将身段低到了尘埃里，可这也不代表太后和信王可以随意处置我们婉如的性命。太后如今和陛下正值夺权水深火热之时，若是将平昌侯府乃至一应与平昌侯府交好联盟的姻亲家族推向圣上那一边，于她和信王而言，都是一桩大损失。

太后在乎的，也不过是婉如这命数之言，只要孩子平安落地，我自会安排人去化解此事，你放心便是。”

尽管平昌侯的话中还是有许多纰漏，但如今箭在弦上已然不得不发。况且，平昌侯夫人一向不会忤逆自己的夫君。

最后也只能忧心忡忡点了点头。

“希望能一切顺利吧。”

屋外，正垂首恭立的茉莉，眼中划过了一丝讥讽。

真是一对狗男女，拿着亲生女儿作筏子攀附皇家，还在这里做出这番模样，真是让人恶心。

酉时前后，王公贵族们便相继入宫了。

崔令仪和老夫人也早早到了。

崔珺还在禁足幽闭，圣上也没有恩旨降下，所以此次宫宴他自然是缺席了。

可成阳伯府的女眷按例是可以赴宴的，且裴玠前期为了撮合崔令仪和裴琰已经付出了那么多，怎会在这一步上让崔家踏不进宫门？

风波后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崔家祖孙，并未引起多大的波澜。

说到底，一个最有出息的继承人都已然出世修行的家族，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众人只维持着面子情招呼一声，至于上前热情攀谈，那根本不可能了。

崔令淼前几日已然出嫁，此时已经算作郑家妇，因着郑小公子官职不够，今日崔令淼也并未赴宴，此时，整个崔家便只有老夫人祖孙二人孤零零坐在席间。

至于崔令窈，她今日一早便入宫了，在外人看来，这是圣上的看重，更是给外界极明显的信号。

温元县主，将来必定是要伴君左右了。

倒是唯有在崔令窈和裴玠身旁贴身伺候的几人才知晓，提前召崔令窈入宫，也不过是为了让两人今日的互换更加不引人注目罢了。

待人到的七七八八，顶着崔令窈身体的裴玠也扶着离澜的手，悠闲出现在了金明池。

今日宫宴的衣衫，裴玠早已为崔令窈，或者说为自己准备好了。

青碧色的广袖长裙，外罩如同雾气一般轻缈的云雾纱，行动间仿佛烟雨中的碧波芙蕖，朝露凝辉。

裙摆及袖摆处，是以极细的银线绣出的成片的栀子，行走之间，倒是将夏夜里难得的静谧穿进了九重宫阙里。

鬓边的青玉竹节步摇，虽素雅，却是难得的珍品，垂落的玉石流苏垂直肩头，轻微晃动间自有一股清凌之美。

崔令窈本就生得清丽貌美，再加上两人气质相融后格外不一样的高华气度，踏入殿内之时，殿中原本的嘈杂声都小了好几度。

“果真是个美人儿。”

平昌侯夫人看着袅袅而来的“崔令窈”，也是低声感叹了一句。

对这位神都内几乎已经认定的未来娘娘，她见的次数并不多，花朝宴她因着自家夫君抱恙，所以并未赴宴，只听婉如回来后提过这位声名鹊起的温元县主。

再后来，婉如同其交好，她却也一直未曾得缘见过，倒是另一位靖远公家的千金倒是见过两次。

如今见到，果真是名不虚传。

她也算见过不少美人儿，她自己年轻时就是神都内数一数二的美人儿，生下的女儿更是神都贵女里的翘楚，但今日见到这位温元县主，也是难得有屏息凝神之感。

之前只以为圣上瞧中她，是因为其忠烈之后的身份，如今瞧着，这副好相貌怕是也居功甚伟。

一旁的杭婉如只垂下头，掩住了见到自己的令窈姐姐时眼神里下意识的依赖。

明面上，她如今该是已经疏远了温元县主的。

她不能坏了姐姐为自己悉心安排的一切。

而对面下首坐席的崔令仪和老夫人，倒是眸色同时震颤了一二。

她们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崔令窈和她们，和整个成阳伯府，都已经不再是一路人了。

她已经彻底脱离了崔家的掌控。

崔令仪想说些什么，但想到今夜自己筹谋的那个胆大的计划，还是将所有话都咽了回去，只静静垂眸，握紧了手中的茶盏。

倒是一旁的老夫人见她难得如此懂事，心中还熨帖了几分。

看来，在自己身边待了些时日，这令仪还真是长大了不少。

果真是那张氏不会教孩子，将人教成那般模样！

这对祖孙心中的弯弯绕绕自是无人在意。

此次宫宴的坐席是太后亲自吩咐下去的，不过裴玠特意将崔令窈的坐席往前又调了调，正好让其和康王府的裴宝珠坐在了一起，共同居于上官华蕤的下席。

神都内如今有宗室封诰的女子不多，再加上如武夷真这种虽有封诰但从不出席任何宫宴的特殊例子，裴玠一眼望去，这边的席位上也不过寥寥几人罢了。

今日宫宴，已经在神都低调了许久的上官华蕤，也终于露面了。

只是以往秾艳的美人，今日却是以轻纱覆面，似乎也佐证了神都内的流言。

明熙公主，她毁容了。

上官华蕤静静坐在那儿，对周遭或是悄悄打量，或是暗中讥笑的神情皆不理会。

只有在看到“崔令窈”时，这位冷美人儿难得点头示意了。

“明熙公主安。”

“县主同安。”

第一次顶着崔令窈的身份见上官华蕤，裴玠感觉还是着实有些奇特。

入席后，裴宝珠便立刻黏了过来。

她刚想伸手挽住裴玠，却被其不着痕迹推拒了过去。

“令窈姐姐？”

裴宝珠有些意外。

怎么今日姐姐不愿和自己亲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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