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那个女人，叫做玉容，是这宫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宫女。

她刚刚被拨派到太后身边伺候，本以为是跟了个好主子，能多些赏钱贴补家人。

若是没什么意外，她或许会得主子看重，留在宫里成为贴身伺候的女官。也或许到了年龄便被放出宫，在家人的安排下找个合适的人嫁了。

但无论哪种，总不会是在十六岁花一般的年纪，肚子被剖开，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她在太后眼中，只是一个孕育皇子的工具，一块她通往后位的垫脚石。

就算知晓后宫争斗的手段素来狠辣，可骤闻裴玠的身世，更听到他的生母是以这般惨烈的方式被杀害，崔令窈的心也是瞬间抽绞出阵阵疼痛。

怪不得裴玠的情绪会那般波动。

太后不光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更是他的杀母仇人。

而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认贼作母那么多年。

让一个杀人凶手享受着太后之尊。

他如何不恨？

又如何不悔？

为了后位，太后真的是丧心病狂了。

“太后一切都算计得很好。唯一没有算准的，便是她心心念念的宝儿，因为她的心急有孕，真的出了问题。”

大抵是白日里已经痛哀过了许久。

再提起的时候，他的眼神里虽然还有伤色，但却并未让自己在这情绪中沉溺太久。

“毕竟双生胎的事，若是一直瞒到子嗣落地再让父皇知晓，显得她谋算太过。加之之前宫中也有其他妃嫔有孕，父皇对于有孕的宫妃并不陌生。她的肚子远大于那些妃嫔1有些事，到了其有孕七月之时便彻底瞒不住了。所以，太后便顺势而为，承认了自己的双生胎。而那时，她的胎气稳固，已经临近生产，父皇本有意拨派个身边的女官给她，也被其巧妙推拒了。

生产那日，父皇以及一众妃嫔就在外头等着。虽然双生胎一事未曾对外公布，但几乎宫内的人都已经是心知肚明。

所有人，都想亲眼瞧瞧大昱皇室的第一对双生胎。

而她在内殿挣扎了许久，终于生下了那个孩子。只是，心腹却迟迟未曾将这个孩子抱给她看。直到外头父皇的内侍官已经进来问了一次，她察觉到了不对，挣扎着坐起，想要看看自己的孩子。结果，心腹却告诉她，这孩子不能抱出去。因为，那是一个生具两形的婴孩，是男是女都说不出。”

那孩子，居然是个阴阳人！

崔令窈轻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太后会那么做。

其实她，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公主。

阴阳人这种存在，她曾在古籍上看到过。身具两形，天生异于常人。有些能够如女子一般孕育子嗣，有些却是和男子一般能使旁人有孕。

但这种孩子的降生，往往会被人视为灾祸。

偶有养大的阴阳人，也都是隐藏身份，不让外人知晓自己的奇异之处。

而在皇室，这种事，根本瞒不了多久。

所有出生的皇子公主都要被太医诊查一番，以判断是否康健。

因着太后前期的造势，想必先帝一定对这胎珍而重之。

外头等着诊脉的，也一定不止太后的心腹太医。

就算瞒下来说是位公主，可一旦被太医过手检查，一定会暴露！

到时，太后就彻底完了！

阴阳同体，这是妖异之兆。

虽说先帝不一定会因此处死太后和那无辜的孩子，可她所盼望的皇后之位，一定同其无缘了。

太后所设计的龙凤呈祥局，在这一刻，反而困住了她。

聪明反被聪明误，她自己竟是亲手给自己设了一个逃不脱的死局。

“所以，她选择亲手扼杀了襁褓中的孩子？”

刚刚已经知晓太后杀子的行径，但此时崔令窈亲口说出的时候，依旧是有一股不寒而栗之感。

电光火石之间，太后就痛下了杀心。

如此心狠手辣，是如何好意思在那之后的许多年里，还用这个无辜被杀的宝儿，来让裴玠一次次愧疚？

“是。在她的心腹都还未曾反应过来之时，太后一把夺过了襁褓，而后亲手捂住了那孩子的口鼻。刚出生的孩子，那般脆弱，不过片刻，那孩子便没了气息。而我，也是在这时被装在铺满绸布的篮子里，悄悄运进了内殿。”

生产之时宫人进出拿取东西这十分正常，且送东西的人又是太后当时身边的贴身宫女，自然无人会起疑心去翻查那篮子。

裴玠刚出生就被灌下了一点安神的汤药，睡得昏昏沉沉躺在篮子里，自然也不会发出任何响动。

“龙生凤夭，父皇也是十分遗憾。他本想看看小公主，可太后死死抱着襁褓不肯撒手，状若疯癫。太医说，她这是受了刺激的缘故。父皇心情本就算不上好，又被闹了这么一通，最后也只能让太后身边的宫人照顾好她，尽快将小公主送走。而后，便拂袖离去了。”

这便给太后留出了充足的处理时间。

“最后，为了掩盖龙生凤夭的不祥，加之太后她自己也不想这件事传出去，到时候影响她登上皇后的宝座，所以最后对外的说法，便是抹去了那个孩子所有存在的痕迹。她生下的，只有一个皇子，那便是我。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登基后，我曾提及为三皇妹追封，她亦是当着我的面，烧毁了圣旨。彼时我以为那是因为她恨我生来克死了同胞妹妹，如今却是明白了。她不想让任何人再提及当年那段往事，她害怕自己所做的一切被查出来，她害怕我知晓，其实她根本不是我的亲生母妃。她更害怕回想起当年自己所做的恶事，害怕失去如今的一切！”

太后其实是一个很纠结的人。

她清楚地知晓，裴玠的存在救了她。

否则，那日她要么成为一个产下死胎的可怜宫妃，要么被发现孩子的真实情况，彻底为圣上所厌弃。

是因为有了裴玠，她才真正有了皇子傍身，能够打赢了这场后位的争夺战。

但同样，她又控制不住地恨裴玠。

明明她和玉容都是吃了那药方，明明她们两人都不是按照正确的法子用的药方。

要是出事，不该两个人的孩子都出事吗？

为什么只有她的孩子出了事？！

她不想把这一切归咎于因为自己的心急，归咎于那被错误使用的药方。

她不想承担这一切罪责。

恨自己，不如恨旁人。

太后将所有的恨都给了裴玠。

她觉得，是裴玠克死了她的宝儿。

就算裴玠不是她亲生的，可这孩子终究是被当做她的孩子养大，是他生来命格强硬，克得宝儿生有残缺，克得自己不得不亲手结束那孩子的性命。

可她忘了，明明最开始，裴玠的出现，也是因为她的算计。

“归根究底，是她聪明反被聪明误，一步错，步步错，扼杀了那个可怜的孩子，更害死了陛下您的生母。陛下，这许多年来，你活在她虚无的恨意下，因为孝心，成为了她不甘和悔恨的发泄出口。其实太后最该恨的，便是她自己。”

崔令窈认真地望向了裴玠。

这么多年了，裴玠终于弄明白了，太后的恨意和偏袒，究竟从何而来。

可这真相，太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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