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李萝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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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
江挽月看向那少年手中伞。
少年执着的是一把大小适宜、柄骨削得光滑、伞面是月白底饰青色纹案的伞。
清新淡雅。
这时她听到有人大喊的声音。
因疑惑转过身去见着街道上几人急着在雨中奔跑,连伞也未撑。
是发生什么急事了吗?
因这几人太焦急、匆忙,又是在雨中,江挽月只听到了他们断续的对话。
“……没了!”
“谁?”
“李家……”
“阿萝!”
“……已几日……”
似是不好的消息。
江挽月转过身想要向之前那温润少年搭话,但回过身时——
那少年已不见了。
地上只剩一把孤零零的伞。
奇怪……
怎才几瞬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是跑到哪个小巷里去了吗?
只留下了这把伞。
斜置在青石地上。
静静地在那,接受着雨打。
使江挽月得以见到它的全貌:
是较天青更浅的浅蓝——月白色,上有绘得好看的青色藤蔓,给人一种如瓷器的感觉,果然清新淡雅。
多一分就浓了,少一分就淡了。
自天空上落下的点点雨滴坠在伞面上,一下滑到伞面的凹隙里,积在里头形成小汪,令江挽月想到莲叶。
少女又抬头看了眼天。
这淅淅沥沥的小雨看样子还要再下。
她又回头看那把伞。
那少年,去哪儿了呢?
那给她感觉如白纸染上淡青色晕一层如翡温润的少年。
不过,他既然问她要不要伞,而她现在又没有伞,那就——
先取用?
江挽月过去将地上的伞拿起。
这把伞……真的十分得她的意。
拿在手中感觉也是好极了。
是这些日子里在这小城中她见过的伞中最喜欢的。
是一把好伞。
而后少女的视线穿过雨滴连成的珠帘。
之前那些急匆匆的人,他们是往那个方向去了吧。
他们说“没了”,是有人没了吗……
他们口中的那个名字,她似乎听过一样的……
在坊间杂谈中。
提及可能会在罗花节斗伞中获胜的人时。
赵老师傅、小钱掌柜、孙大娘,还有就是那个……
据说很有天赋的李萝姑娘了。
李家阿萝,会是那个李萝姑娘吗?
没了已经几日了?
江挽月心中不知为何觉得自己也应该去看一看。
她先顺路回了趟客栈,将这事与红衣公子说后,凤玄离提出也与她同去看看。
“不知为何想去么。
挽月,或许,这也是你心有感应。”
凤玄离猜测道。
小雨依旧淅沥沥地下着,有不少人围着的地方就是那个李萝姑娘的住处了。
确是那个李萝姑娘。
……
下着雨,又没了人,令一股凄凉感升起。
江挽月与凤玄离站在外侧。
里头有人在哭。
她听见了。
心也像小雨一样微凉。
虽说生死难改,祸福难料。
方才江挽月探了一下头,那位姑娘……
像之前差点撞上她、又丢了药包在地上的那个姑娘。
原来那姑娘就是李萝。
年纪还很轻,便去了,也没等到罗花节的时候。
上次江挽月见她的时候,她不似这般憔悴的。
虽然也看出来有病在身,但江挽月也想不到她竟是很快便不行了。
那时,根本就看不出来。
李萝的样貌与上次江挽月见到她时……不太一样,那时就已病入膏肓了啊。
细雨冲刷着地面,院子里正对着画着怀中抱鲤仙童的门帘的,是已经烂掉的白纸,还有些墨水积在砖头缝里。
那些纸,是用来在绘上伞面前先试试笔的吗?
雨下个不停。
江挽月有些消沉地和凤玄离一同离开了。
她与凤玄离都撑着伞。
半路无言。
虽然对于凤玄离来说,即使不撑伞,那雨水也湿不了他的身,他还是撑着了伞。
既然之前就说在这小城里装作普通人,那便同别人一样。
雨水落在伞上,发出悦耳、使人有些昏昏想睡的声音。
这悦耳声并不能让少女的心情好起来。
“怎么塌着一张脸,挽月,你认识那姑娘?”
“嗯……是之前那个有些眼熟的姑娘。”
虽然今日看起来样子有些不大一样,但……毕竟人已去了,形貌有变化是很正常的。
“她就是李萝。”
“哦?”
“之前在别人闲谈里我听过她的名字,她是个很能干的伞匠,而且要参加罗花节的。”
“如此说来确实可惜。”因为小城人口中斗伞的罗花节马上就要到了。
“她家中数代制伞的。”少女接着说道。
“方才在人群里,我还听有人小声说,这姑娘……命不好,年前才去了家人。”
“她闭门不出多日,就是想在罗花节上夺魁。”
“她想把祖上传下的技艺发扬光大。”
“在她的手里……”
凤玄离静静地听少女说着。
他知道,她此时想将那些话对别人说出来。
有一个能倾诉的人就行。
而此时她身边只有他。
“赶不上了……”凤玄离听到雨中少女一声轻叹。
难得她一个人连着说这么些话。
应该是因为找不到书,又下了雨,再加上曾觉得眼熟的姑娘又在夙愿完成前离世了,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少女也变得比以往多愁善感起来。
那位李萝姑娘,听说手艺很好,为人也谦卑,虽寡言,平日与邻里也处得融洽,为了罗花节斗伞多日闭门不出,邻里也都知道,所以才会在死后几日,才被发现。
李萝的离开,约是这座小城开始下雨的那一天。
本以为那场雨之后,得隔一阵子才会再有雨,同这座不常下雨的小城从前一样,没想到却一直又下了几日,直到今天也还在下。
罗花节就要到了,虽伞多是遮雨用,但若罗花节那天也像这几日这般下雨,斗伞和其他种种热闹的事儿,就办不成了。
日子就得往后推了。
然而对于李家阿萝来说,无论怎样,她都永远也赶不上罗花节了。
在那院子里,似乎并未发现李萝姑娘要用来参加比试的伞,她一直闭门不出制伞的,是还没做好吗?
……
说了些话,又想了些,江挽月心中郁郁稍减。
其实她虽记忆少,但自从遇见凤玄离这位凤凰妖仙后,经的事可一点也不平凡,对于凡世种种,已有些看淡了的。
虽也会心痛,但也明白世间之事大多不能随心。
在跟随凤玄离不久后,尚懵懂的她曾以自己的疑惑问向身旁的妖仙:
“既然仙有那么大能耐,为何不救所有身陷危难之人?”
对于仙来说,施展施展法术,不就能救许多人了吗?
那时妖仙答曰仙不可过多干扰凡事,人能自救时应自救。
少女疑道:“可是这个过多,多少算过多呢?”
什么是过了多?
什么是没过多呢?
什么算是降仙迹渡众生?
什么又算是徇了私情?
凤玄离只与她说,过了那条线,自然会有惩罚降到身上的。
“那是谁来决定过了,还是没有过线呢?”
红衣公子答:天。
上天么……这真是个难以理解的回答,少女心想。
如今无神,仙就是最高的,可即使是仙,也受到所谓“天道”的制约。
凤玄离言世间之权都是由萦华录授予众仙的,众仙又怎会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呢。
且不仅仅是对仙,对世间一切,天道都有着束缚。
那看不见的力量给苍明界许许多多定下了规则。
为何仙人即使活千年,乃至万年,依旧难以完全摆脱七情六欲。
为何人间会有不知从多久前就存在的“鸿沟”这种看不见的线,使得诸国无法互相吞并,只能在各自的领地内产生王朝更替。
这些都太奇怪了。
简直像是被精心规定好的一般……
或许都是有那条看不见的枷锁——天道,在护佑着苍明界众生的同时,也禁锢着众生。
或许除了已被意识到的禁锢,还有许多众生连意识都没有意识到的禁锢存在着。
苍木从何而来,明海从何而来,这些是仙也不知晓的。
上古时代为何结束?
众神又为何消失?
……
……
少女执伞在雨中走着,想着,一不小心就走快了些。
凤玄离也看出她一点愁思未消。
江挽月并非优柔寡断、过度心慈手软之人,实际上她也手刃过精怪,并也不抗拒因需要而再去做那种事,但她并不会因为那种“杀”的感觉而觉得爽快,反而更觉生命之沉重。
当生命自自己之手流逝时,那种感觉尤为强烈。
……
两人回到客栈以后。
凤玄离见到少女面上虽还有郁郁,却已露一些释然,他这才问江挽月:
“挽月,这把伞是从何处来的?”
“我的伞被风吹坏了,避雨时,有人问我可要伞。”
“哦?这便是那人给你的伞?”
“嗯……不过我只转了一下身,那少年人就不见了,伞在地上,我就自取了。”
被风玄离这么一问,少女想起来了,她之后应将伞给还回去,可……
不知那少年姓什、名什,住在何处,将伞还到哪里呢。
不过这点小小问题没等到江挽月去解决,就自己“消失”了。
夜里少女休息的时候,那放在客栈大堂里的伞,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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