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面具之下

今晚的月色实在是很美。
清冷澄澈的月光铺陈开来，洒落在美人戴着的玉石面具上，像是被玉石吸了进去，流转出涟漪一般的光彩。
他露出的皮肤也被染上玉色，白发被轻风吹拂，令人分不清这人的年岁。
岑见从始至终都在偷偷努力，却依然闻不到他的半点味道。
这人身上的种种疑点，已经数都数不清了。
他面具下的脸，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许是因为他先前的种种言行，让岑见放心地伸出手探去。
可她的指尖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冰凉的面具，对方就急忙退步躲避。
反应比先前所有加起来还要大。
“不可以。”
面具之下，今夜的眼睛小鹿一般睁大，慌张无措，只会重复道：“不可以、不可以摘掉。”
岑见皱眉：“你是在耍我吗？”
不等对方因她强势的态度做出反应，她就又鼓起两颊，十足的委屈模样，软声撒娇：“可是我好想看看你呀。”
乌溟下意识偏过头：“现在，不可以。”
“等我，杀了萧月逢。”
像是唯恐自己决绝的态度让她伤了心，他低垂着眸子，补充上了后半句。
“等你杀了萧月逢，就愿意摘下面具，让我看你的脸？”岑见翻译道。
乌溟认真点头，浅色瞳孔中满是虔诚。
他为什么执意要先杀萧月逢，再给她看脸？
显然，这其中有许多隐情。
不过他的话也让岑见终于想起了事件开始时，就莫名消失的那个人。
她问道：“你知道萧月逢去哪了吗？”
其实从头到尾，最令岑见想不明白的，就是萧月逢这个人。
他有剑宗首席的名头，受到所有同门弟子全身心的依赖和钦慕，甚至在人间都颇负盛名，被赞为至纯至善的圣人仙君......
如此完美的人，为什么逄仪闹出事端的第一晚，就前去镇压，而是任由一群连城主府里关着的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后辈瞎胡闹，直到整座清津城的凡人都陷入危险，他们一行人被围困城中，才出手？
甚至就连他出手也没能尽善尽美，而是放虎归山。
这真的是剑宗首席的实力吗？
哪怕是如逄仪所言，萧月逢真的身受重伤，才没有出手......体力没有，难道脑子也没有吗？
思绪逐渐回笼，耳边响起清泉一般澄澈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关注他？”
岑见瞪大了双眼。
这是她听到这个人说话，字最多的一次！
只是......他这是吃醋了？
岑见抬起头，试图从他紧绷的唇角处解读出更多的情绪。
她帮他将鬓边垂落的一缕头发塞回耳后，嗓音温软：“我并不想关注他，甚至觉得他很奇怪。只是他伤了逄仪后消失，到现在都一直没有踪迹，我担心他下次出现，恐怕对你不利。”
“他碰不了我。”
今夜原本隐隐下垂的唇角，渐渐随着她的话变得平直，甚至还有继续上扬的势头。
“离他远一点。”
岑见毫不犹豫地摇头，眼见对方情绪又明显压抑了下来，她耐着性子，小心哄道：“我想要修仙，入云来剑宗，就绝对不能得罪萧仙君。他可是堂堂宗门首席大弟子，万一看我不顺眼，给我暗中使绊子怎么办？”
一番话，轻易将萧月逢渲染成了小人姿态。
这般抹黑，却恰巧如了今夜的意。
他还是不太高兴：“你可以跟我回无生门。”
“无生门不像他们仙门有各种错综的家族势力，门内所有的资源都可以供给你一人。门人供你练习术法，我每天教导你修行，直到你飞升成仙。”
他一长串话无比流畅，打破了岑见对他“不善言辞”的最初印象。
她挑刺：“那仙法典籍呢？仙门之外，应该很难寻到吧？”
她不信逄仪这种人所在的门派，会有人学习仙门典籍。
“没有，但抢就是了。”今夜理直气壮道，“南北两块大陆，藏经阁有无数，你看中哪个，我就抢来哪个给你做书房。”
简直是土匪做派。
如果不是她需要吞吃道心才能活下去，而“邪修”这种东西，因为破境只求速度、不求质量，不择手段，一百个中找不出一个道心，她还真就会打包铺盖，跟着他回去了。
可惜，没有“如果”。
见岑见态度实在坚定，今夜抿着下唇，败下阵来。
他不再强求，看了一眼天边的明月，提醒道：“逄仪设下的迷瘴散了，剩下的人很快就能定位到这里。”
“你和他们这群老奸巨猾的修士待在一起，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岑见一一应下，心中却不由腹诽，除了赵潜黑心肝，剩下的剑宗弟子一个塞一个傻白甜。
不知道是谁要注意安全。
今夜迟疑半晌，忽地将她手心一直拿着的白发，小心翼翼编成个潦草手链，结在她手腕上。
修长匀称，骨节分明的大手不自觉摩挲着岑见的手腕：“你若反悔，对着这根手链叫我的名字。我随时都在。”
......
与此同时，几步之隔——
透骨的阴寒将娇生惯养、从来不经淬炼的魂魄禁锢在狭小的囚笼中，不断抽取着她魂魄上残存的生气。
卫嫣连睁开双眼、看看自己处境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最初发现自己被盯上的害怕，到身躯里挤进一丝妖物魂魄的惊惧，在被窥伺的同时努力向外界求救，再到无人发现她的不对，想要以自杀的方法，不留给邪修操控她躯体的机会......
再到持剑自刎的前一刻，她发现整个人的所有动作都不再受自己的支配。
一个庞然大物彻底将自己驱离了身体的主导，将她囚禁在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池中。
卫嫣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不停流逝，她只是无能为力，所以万念俱灰，不再挣扎。
除魔卫道、消灭邪修，这本来就不是她该负责的事情啊！
她只是个灵根一般，天赋一般，只有家世偶然排上了号，理应混在仙门、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小女孩......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她怎么就，快要死掉了呢？
直到一缕光线穿透无尽的黑暗，有一只无心无畏的手拉住了她，将她拖出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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