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龟城开（1）

张家园知道父亲身上其实是有很多秘密的，只不过他不说，别人也就无从得知。

一个朴实的农家汉子，突然变成了一个满是秘密的神秘人，张家园还是非常好奇惊讶的。斩将夺城，一般是关云长一类的人物干的事情，现在，他的老农父亲要干这件事了。

以前总以为父亲最大的希望是能成为乡长他爹，现在看来，这位老农应该有更高的精神追求。

农家父亲的追求一般都放在儿子身上，很少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他们宁愿做儿子的踏脚石，也愿意为儿子牺牲，如果连踏脚石都做不到的父亲，他们一般会认为自己是没用的父亲。

这种事想想都觉得悲壮。

他们少年时雄心壮志地去奋斗，结果不好，立刻就俯下身子为儿子的崛起做准备，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如果儿子不成，他们就会把希望放在孙子身上，总之，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总要后代有出息才成。

中国五千年来的父亲文化其实就是一门专门牺牲的文化，有些悲壮，有些不讲理，也有些一厢情愿地意味在里面。

张龙川毁掉了白马将军塑像，其实也是一个毁灭自己信仰的一个过程，这个过程绝对不是张龙川表现出来的那么随意，那么安闲，在他叼着烟毁灭塑像的时候，张家园相信，他爹的心里正在流血。

果不其然，当晚，张龙川的房间里的灯一直亮着，他不停地抽着烟，也咳嗽了一个晚上，只是初秋时期的夜晚如水一般清凉，加上有月光照顾，天地间白亮亮的。

天刚刚亮，田柔就来了，端着一簸箕麦麸，张家园家最近没有磨面，所以没有麦麸来喂养鸡跟猪，田柔永远都是一个靠谱的能过日子的好女子，昨天就已经想到了。

张龙川从房子里出来的时候，面色焦黄，眼窝似乎都陷进去了，就着凉水洗了一把脸，刷了牙，就很自然地坐在屋檐下等着儿子跟儿媳妇伺候他喝茶吃早饭。

田柔围着小围裙搬来了小桌子，张家园给爹搬来了小炉子，随即，田柔就把干果，茶叶，烙的酥脆的葱花饼，端来了放在桌子上。

张家园就把给他爹新买的黑陶罐子装上水准备放在小炉子上烹茶。

张龙川瞪了儿子一眼，就把黑陶罐子给了田柔，田柔笑眯眯地接过来，往里面倒了一些浓稠的米汤，再把罐子放在炉子上熬煮。

“新罐子一定要用米汤煮过才能用。”张龙川对自己这个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却对农村里的事情一知半解的儿子很是看不上。

“爹，你先喝点拌汤，吃几口饼子，等米汤把罐子糊好了，您再喝茶。”

听田柔软软糯糯的声音，张龙川立刻精神大振，喝一口拌汤，咬一口饼子点着头道：“我这是享儿媳妇的福呢。”

田柔的小脸立刻就变红了，张家园在一边道：“既然是享福，那就多享几年，可不敢晚上不睡觉，把自己折腾的半死不活。”

张龙川听了儿子说得屁话，笑脸立刻就没了，想要呵斥一下儿子，想到儿媳妇就在跟前，就叹口气道：“你知道个屁啊，你爹靠着白马将军混了半辈子，这东西一直是你爹我的筋骨，现在白马将军被我用水给洗掉了，也就把我的筋骨给抽掉了。”

张家园见新的黑陶茶罐里的米汤已经滚沸，就把茶罐里的米汤倒出来，放在水龙头底下冲洗干净，重新装上老井里的水，放在火炉上。

张龙川漠然地向罐子里丢了茶叶，烤好的红枣跟新拿来的干桂圆，就怔怔地瞅着火苗舔舐着茶罐子。

张家园拉着田柔坐下来，两人吃着葱花饼，等着他爹从失神状态中回来。

茶罐子里的水沸腾了，冒出来了大量的泡，张龙川抓着茶罐手柄不小心烫了一下，他马上就回过神来，重新抓了手柄，慢慢地将淡黄色的茶水倒进已经放好冰糖的茶碗里，滚烫的茶水从冰糖上方浇下来，冰糖发出一阵阵细微的开裂之音，很快，茶水又顺着裂隙进入了冰糖内部，等张龙川倒满了一杯茶，那块鹌鹑蛋大小的冰糖已经完全碎裂了，接着又被茶水融化，只剩下不多的几块没有被茶水融化的冰糖静静地停留在茶水底部。

张龙川端起茶碗，滋溜一声吸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就顺着他的咽喉直流而下，他屏住呼吸，想要把茶水的香气留在咽喉间。

长出一口气之后，张龙川似乎又活过来了，方才脸上的蜡黄色，颓败之色，似乎都被刚刚下肚的一口茶水给冲散了。

吃一口葱花饼之后，张龙川瞅着儿子道：“你以后要是不孝顺我，那才是真正的没良心。”

张家园笑道：“不孝顺您这样的话，您自己说出来您相信吗？”

张龙川又喝了一口甜茶大笑道：“老子不信。”

张家园又道：“不信你还说。”

张龙川道：“男人活命的本事跟手艺，才是男人的胆，没了本事跟手艺，男人就没了胆，没有胆的男人连狗都不如。

你爹我这辈子没有混出大明堂，就跟白马将军有些联系，现在我亲手毁掉白马将军塑像，以后就再也没有办法跟老龟沟通，也没有办法让白马将军重归人间。”

张家园皱眉道：“白马将军会活过来？”

张龙川往嘴里送了一块葱花饼，吃完之后才道：“他们准备在老龟世界里复活，我能感受得到他们想要复活的渴望。”

张龙川说到这里又瞅着田柔道：“你爹伺候了八爷庙里的八爷三十年，没道理白马将军想要复活，八爷不想复活。

你们两个就是我的命，所以为了命毁掉白马将军对我来说是应该的，你们一个是人家的女婿，一个是人家的闺女，跟儿子相比，终究差点意思，儿啊，以后再进了龟城，就要小心八爷。”

田柔小脸苍白的道：“我爹不会害我。”

张龙川笑道：“你如果没有出嫁，你爹当然把你当心肝，既然出嫁了，就是我张家的人，你上面还有五个哥哥呢，你爹的心思难免会往你的五个哥哥身上多靠一些。

别不信，你爹就是这么想的，我们三十年的老兄弟，不可能看错。”

张家园看看刚刚升起来的太阳不解地道：“爸，你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些事情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挑拨小柔跟她爸的关系。”

张龙川摇摇头道：“没有挑拨，这就是事实，这种事情二十五年前发生过一次，那一次，我差点死在你老丈人的手里，当然，他也差点死在我手里。

龟城好不容易大开一次，只要是个人眼珠子都是红的，所以，这一次肯定跟上一次是一样的，我能做的就是帮你毁掉白马将军，多给你弄一些不相干的人进去，这样，你活下来获得龟城的机会就大一些。”

田柔哆嗦着对张家园道：“我们不要龟城，我们马上就搬到白银市去住，你准备考公，我准备开幼儿园，龟城谁爱要谁要，我们不要。”

说完话又对张龙川道：“爸，我们今天就搬去白银市，张家不要龟城，我们家跟能死人的事情不沾，到了新家，您就好好地待在家里喝茶看电视享福，我跟家园两个在外边忙，张家不求大富大贵，我们就好好地活着就成了。”

张龙川欢喜地道：“也成，龟城不要就不要了，不过，你们两个搬去新房子，我留在这里看老家，你们到了周末回来看看我就成了。

不过，这都要你男人同意才成，现在啊，咱们家是他说了算。”

张家园发现老龟慢慢地爬到了他的脚下，忍不住笑道：“挺好的，龟城我去的次数多了，也没有什么好的，咱们家就按照原来的安排，等新房子晾晒好了，我们就搬过去。”

说完话就对田柔道：“你那么看重结婚的过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我住在新房子里你能甘心？

听话，龟城我们可以不要，我觉得龟城也不是谁想要就能要到的，如果是这样，顾道人岂不是早就成神了？”

张龙川听儿子这样说，就对田柔道：“就这么办吧，不急着去白银市，等天冷了，给你们办完婚礼之后，再去不迟。”

田柔叹了口气，她终究没有说动这父子两，不过，这两人也不是喜欢说谎骗她的人，只要不去龟城，留在古井村跟白银市其实区别不大。

张家园抱着老龟瞅了半天，对田柔道：“这些天你给这家伙喂什么了，怎么变大了不少？”

田柔指指咬她鞋子的小狼对张家园道：“你就没发现这家伙也长大了不少吗？不仅仅是它们两个长大了，你再去看看后院的猪跟羊圈里的羊，鸡窝里的鸡，咱们家养的这些牲口都比别人家长的大。”

张家园抬头看看飞到房顶上雄赳赳气昂昂的那只大公鸡，点点头，对张龙川道：“很不对劲啊。”

张龙川似乎已经抛开了心绪，一边喝茶一边吃饼子，还有空笑呵呵的对张家园道：“龟城就要大开了，总有一些事情是不对劲的。

你既然不准备再进龟城，那就准备看热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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