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落日余晖

季尘枫越靠近城主府门口，天上的阴灵就越是躁动，黑气翻涌，天色无光。

        随手打散冲下来的阴灵，季尘枫甩甩手推了把大门。

        “小东西真烦人。”

        ——没推动。

        这门设有阵法，阵法还极精妙，放玄机门那帮人都得在这傻站半天。

        季尘枫没想傻站，勉强动用一下脑子，之后伸脚一踹——

        一声巨响响起，细小木屑四处飞散。

        烟尘散去，一眼就看到了门后位于最中间的殿宇。

        解不开就拆，这不就进来了。

        殿宇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在黑雾翻滚的天色下更显得明亮。

        季尘枫抬脚走进殿宇，银白发丝映着昏黄的光，冷清又暧昧莫名。

        殿里两边都站着石人，与外面一样，脸上都喜气洋洋。时间太久，他们有的身体已经皲裂。

        主座上坐着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具穿着一身喜服的白骨，他端坐在大殿之上，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即使已经故去多年，白骨依旧残留有极大的威势，依稀可看出当初折枝上京，统山河千万里的意气风发的城主样。

        季尘枫瞬间就想到了之前的那些陈年破事。

        险些与他结为道侣的冤种就是面前这上京城城主。

        原本是约酒，他赢了上京城主就喊他一声爹，他输了就答应和对方成婚，很合理很公正。

        之后他就输了。

        愿赌服输，他本就已经换了城主府送来的衣服，结果听见有下人说悄悄话，说城主酒里掺水，因此赢了。

        季尘枫当即就直接走人了。

        他要走，没人拦得住他。

        觉着这修真界没甚意思，他就直接找了个无人之地睡去，醒来后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是再也没有听说过上京城的消息。

        没想到如今成了这副模样。

        手上多了壶酒，季尘枫提着其上的红线把酒壶放到主座台阶之下，顺手把手里的桃枝插进红线。

        “还你的。”

        林鸿现在的状态实在说不上好，他与其他几个弟子靠在一起，小心翼翼地看着不断盘旋于上空的黑雾，一动不动。

        不是不敢动，而是动不了。

        那成片的黑雾散发着强烈的威压，它们目标似乎不在这里，未曾下来，却仍然像是要把他们死死压进地里一般，呼吸都被死死抑制住。

        他们不知这是什么，也不知道如何从这东西底下逃脱。

        还在想着对策，一直盘旋在天上的黑雾像是失去了之前的目标，快速往这边收拢，周围瞬间黑到难以视物。

        胸腔受到了过多的压力，嘴角抑制不住地冒出暗红血液，几个弟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他们想要联系带队师兄张无之，传音石却早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损坏。

        即使张无之来了，大概也是无济于事。

        黑雾散发出的威压，他们只在宗主身上感受过。

        今天应该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黑雾俯冲而下。一瞬间，周围的房屋瞬间破碎，木渣和飞灰混合在一起，模糊了视线。

        林鸿握紧了手里的剑。

        想象中的压迫感并没有到来，反倒身体一轻。

        耳边似有清风拂过。

        几人睁眼，看到了这么多年来最难忘的画面。

        黑沉天色下，一只雪白巨兽踏着步子缓慢而来。它的眼睛狭长而清透，带着亘古的沉稳和傲慢。

        它身影虚幻，却又真实存在。所过之处，黑雾像是来不及反抗般，尽皆消散。

        它垂眼看了几人一眼。

        尽管没有任何动作或者言语，但是他们却莫名懂了它的意思，跟在雪白巨兽的后面。

        他们向着原路返回。

        直到出了城门，几个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些。

        雪白巨兽高大的身影逐渐淡去，它抬脚轻巧跨过城门，就这么消失了。

        林远回头看向城门。

        雾气已经散去，他们现在终于可以看清城墙上的字。

        上京城

        看也只看了一眼，几人不敢再这里停留，使出浑身本事快速离开。

        血色缭绕的殿宇之中，男人睁开了猩红色的眼，鬼气森森。

        阵法被触动了。

        或者说，被毁了。

        空间里凭空出现一条裂缝，男人抬脚走进裂缝。

        依旧是空旷的殿宇。

        对自己千年前住的地方毫无在意之意，男人看了眼自己的尸骨，视线只在大红色的喜服上停留了一眼。

        唯一的变化是台阶下多了个东西。

        是一壶酒，上面还插了枝桃枝，桃花颤颤巍巍开着，成了这座死城里唯一的活物。

        千年未曾有过波澜的眼睛终于有了变化。

        他慢慢托起酒壶，抱进怀里，苍白手指紧紧握住酒壶。

        千年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封尘还活着。

        雪白巨兽消失在城墙之上。

        ——然后快速缩小成一小坨，掉进一个带着桃花香的怀抱。

        季尘枫摸摸吃得多毛茸茸的脑袋，扔了个果子让吃得多自己抱着，说：“咱吃得多真棒。”

        吃得多四只爪子齐上阵，专注地抱着果子啃，头也不抬。

        季尘枫叹了口气。

        好歹把小徒弟救下，不多会儿还得赶回仙宗。

        一会儿那几个小弟子和其他人汇合后定会将今天这事上报，张无之会通知宗门，不出意外宗主又会召集几个长老开大会，他虽然啥用没有，但得到个人。

        今天一天赶的路快比得上他一个月的运动量了。

        果然，几个弟子找到其他人后迅速联系张无之，张无之上报宗门。

        宗主一听上京城三字就唤弟子立即停止历练，即刻赶往回宗。

        季尘枫同时收到了召集开会的消息。

        再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只得认。

        吃得多回了极乐峰就睡大觉去了，季尘枫还得赶往主峰。

        约莫是想到了他上山不便，宗主已经派了只长鹤飞到极乐峰峰头载他。

        季尘枫乐得清闲，坐上长鹤。

        到了主峰后，有弟子引他去开会的地方。

        季尘枫一边走一边看。

        果然不愧是主峰，看着就比他极乐峰气派。

        几个长老中季尘枫是最后一个到的，他迎着几个长老的目光，施施然坐到了顺位第二的位置。

        大长老就是大长老，他们再怎么看他还是大长老。

        人到齐了便是开会。

        宗主陈黎安道：“此次新弟子前去小秘境试炼时，发现了一处偶然与小秘境相连的另一处秘境。”

        几个长老看着他。

        “那个秘境有极大可能是千年前消失的上京城。”

        惯会装的几个长老这次没绷住。

        上京城！

        千年前的上京城就是雄霸一方的存在，里面大能无数，珍奇异宝遍地是，城主更是名震天下的一方霸主，是至今仍有民间在传颂的风流人物。上京城也常被凡界的人唤作“仙城”。

        只是这等人人向往的“仙城”突然就消失了。

        就在传说上京城主大婚那天。

        当时身在上京城的外宗之人命牌尽碎，无人知晓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季尘枫难得运动了下，想打呵欠，看到在场众人都表情严肃，好歹忍住了。

        “需得弄清上京城里发生的事情，仅凭我仙宗是不成的。”陈黎安道，“我建议广招天下英杰，一起进去一探究竟。”

        季尘枫无脑支持。

        他已经探完究竟了，只要不要自己干活，怎样都行。

        有长老建议道：“上京城城主大婚应该不是空穴来风，或许可以从和上京城城主结为道侣的人下手。”

        陈黎安摩挲着下巴：“只是早已是千年前的事，查起来恐有难度。”

        意思就是有这方面的打算了。

        季尘枫沉默了一下。

        季尘枫毫不畏惧。

        虽然忘了当时他用的什么身份，总之跟他季尘枫毫无关系。

        之后就是絮絮叨叨的商讨环节。

        开会开半截打瞌睡半截，季尘枫听到“散会”二字，瞬间就支楞了起来。

        他摆摆手：“宗主你鹤挺好用，再借我一用。”

        陈黎安点头。

        季尘枫骑着长鹤回到极乐峰的时候，林鸿已经回来了。

        他蹲在水池边，正在认真洗衣服。

        听到响动，他一转头，就看到长鹤踏着落日余晖向他飞来，上面的人的白色长发在空中随意飞扬着，染上夕阳的红，看着惊心动魄。

        季尘枫下了长鹤，拍拍鹤脑袋，让长鹤自个儿飞走了，说：“这是干什么呢？”

        林鸿抿唇，肉眼可见的伤心，“师尊给我的衣服打脏了。”

        到了嘴边的话又绕了回去，季尘枫在他身边盘腿坐下，笑说：“慢慢洗，别着急。”

        林鸿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开始和季尘枫说这几日的见闻，下京城的事情倒是一笔带过，着重说了这几日的收获。

        简单来说就是，极乐峰这一个季度的饭有保障了——如果季尘枫不喝酒的话。

        本就是半大的小屁孩，现在却在一脸认真地规划着未来一个月的支出，还说得条条是道。

        季尘枫看着看着就看乐了。他伸手拍拍林鸿的头，夸了句：“咱徒弟就是棒。”

        林鸿被夸得小脸一红，最先注意到的却是季尘枫的嗓子。

        他好像从来没有听他师尊正经说过话，对方似乎从来都是哑着嗓子张口就来。

        林鸿谨慎地加上了一笔给师尊调养嗓子的钱。

        季尘枫撑着下巴被逗乐了，说：“不必，都一大把年纪了，没有必要。”

        火红的夕阳下，银白色的发丝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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