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秽羽沉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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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
平兰惊恐地揪住沈清歌的衣袖, “被逮着,可就完了!”
沈清歌拉着平兰,躲到假山阴影处,神色平静,“你猜,那盆里装的什么?”
“最近,这些太监都鬼鬼祟祟的。”
她突然凑近平兰耳边,压低声音, “昨儿半夜,我听见西墙角有动静,你猜,我挖着了什么?”
“左右不是银子。” 平兰拧着湿漉漉的裙角,没好气道。
“半截玉镯子。”
沈清歌比划了一下, “水头足得很,就是,沾着……唉,你说,墙那一头,住的是哪位娘娘?是不是,已经……”
暮色,如同泼墨般染红宫墙。两人偷偷缩在灶房后头,烤着偷来的芋头。沈清歌拨弄着火堆,火光映照着她明亮的眼眸。
“等攒够银钱,咱们就出宫,开个香铺子。”
“五十两银子,护城河岸边,最窄的铺面,也要这个数。”
平兰往火堆里扔着芋皮,叹了口气,“不如卖炊饼实在。”
她忽然眼尖地指着沈清歌的袖口, “你袖子里,藏着什么?”
沈清歌摊开掌心。一个草编的蝈蝈,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方才,编了一个,给了御膳房的小太监,换了一块糕。”
蝈蝈须子,微微颤动。
“你说,这宫里的耗子,吃得都比咱们精细。”
房檐下的麻雀,突然尖叫着扑腾飞散。
“小心!”沈清歌猛地捂住平兰的嘴。
“嗖——”
碎瓷片擦着她们的发髻飞过,狠狠地撞在东配殿的朱漆柱子上,炸裂成齑粉。殿内,传来惊恐的哭喊声,“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嬷嬷饶命!”
沈清歌将蝈蝈塞回袖中,神色如常, “今天,又是哪个倒霉蛋啊?”
她用手肘捅了捅平兰的腰眼, “你猜,那碎碗,是甜白釉,还是影青瓷?”
“要死了!”
平兰吓得脸色苍白,拽着她就往庑房跑, “这话,叫人听见……”
“听见又怎的?”
沈清歌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到平兰手中。日光透过指缝,照见油纸包里的半块龙凤喜饼,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
平兰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哪来的?”
“不是说了,跟小太监换的嘛。”
沈清歌掰下半块喜饼,塞到她手里, “放心,没人瞧见。”
……
这皇宫,本就没什么太平日子可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高墙之下,总有些劫难,会找上你,避无可避。
这天,沈清歌蹲在青石板上,用力搓洗着衣裳。皂角沫子,凝结在她纤长的睫毛尖端,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紫烟的木盆,重重地磕在她虎口结痂处。
“砰!”
青铜盆耳,刮得她掌纹泛红,隐隐作痛。
一件沾着暗红血渍的绸缎裤,被紫烟粗暴地抛进她的木盆,金线牡丹缠枝纹,瞬间浸泡在浑浊的皂水中,显得格外刺眼。
“苏嬷嬷前日赏你的玫瑰膏呢?”
紫烟绞着手中的衣角,腰间的青玉禁步,随着她的动作,撞击着木盆边缘,发出 “咔哒咔哒”的声响,带着一丝炫耀的意味。
井台边的平兰,探出头,发梢还滴着冰凉的井水,小声嘟囔,“人人都有的份例……”
“轮得到你插嘴?”
紫烟抬脚,绣鞋尖狠狠踢翻了平兰的木凳。
“哗啦”一声。青石板上,溅起冰冷的水花,沾湿了平兰的粗布裙裾,狼狈不堪。
“昨夜,我瞧见墙根蹲着偷腥的野猫,要不要,我叫苏嬷嬷来好好问问?”紫烟眼神阴狠,话里有话。
沈清歌神色平静地拧着绸裤腰封上的如意结,指尖划过腰封上的一颗红玛瑙纽扣,漫不经心道:“西配殿藻井的蛛网,该扫了,上回,那个谁摔下来时,脑浆子染红了整片石阶。”
她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紫烟, “姐姐攀梯子时,可要当心些。”
紫烟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指甲死死掐进木盆边缘,“你!”
“吵吵什么!”
一声怒喝,如同惊雷般炸响。紫烟毫无防备,被横空劈来的戒尺,抽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苏嬷嬷怒气冲冲地走过来,面色铁青, “申时前,洗不完,夜里都给我去跪瓦片!”
平兰弯腰捡拾散落的皂角时,偷偷扯了扯沈清歌褪色的衣角,眼神担忧。紫烟怨毒地瞪了她们一眼,竟是直接用沾满污泥的鞋底,狠狠碾踏她们晾晒的素绢里衣。
杏花粉的绣鞋,在月白布料上,踏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灰黑色梅花,嚣张至极。
“随她去。”沈清歌按住平兰微微颤抖的手,语气平静。
说着,她转身进了屋,很快又走了出来,袖中,却暗藏了一根不起眼的秃笔杆。
没过多久。
“啊——!”
紫烟突然发出尖叫,惊慌失措地跳开。她刚晾晒上的月白中衣,赫然被墨汁污染!
墨色,正顺着竹竿,蜿蜒而下,如同毒蛇般,在月白绸缎上,晕染开狰狞可怖的水墨痕迹,彻底毁了这件衣物。
暮色,悄然漫过回廊。紫烟攥着那件染成鸦青色的中衣,怒气冲冲地堵在庑房门口, 声音尖利, “沈清歌,你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李公公昨儿在我颈侧留下的印子,瞧见没?”
她猛地扯开盘领,露出颈侧几块斑驳的红痕,语气轻蔑, “总比你这种倒夜香的强!”
沈清歌就着檐角昏黄的灯笼光芒,细细端详着她颈侧的红痕。忽地,轻笑出声。
“上月,尚药局配的跌打膏,还有剩余,姐姐这瘀伤,倒像是被门框挤的。”
“你等着!”
紫烟怒不可遏,猛地踹开房门, “砰”的一声巨响,惊得廊檐下的虫鸣都噤了声。
紧接着“哗啦”一声。沈清歌的铺盖卷,被紫烟狠狠地扔进门外的积水坑,溅起浑浊的水花。
“浣衣局掌事,是我表舅妈的干姊妹!”紫烟留下这句充满威胁的话,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平兰蹲在炕沿拧湿褥子:“要不咱们去给苏嬷嬷送点啥的……”
“不如给耗子洞塞两个铜板。”沈清歌从袖袋摸出几粒南瓜子嗑着,“你且瞧着。”
夜晚,梆子声混着抽泣飘进窗户,平兰咬着线头竖起耳朵:“她哭什么?”
“许是发现李公公昨儿赏给香草的绞丝银钏比她的铜戒圈亮堂。”沈清歌对着月光穿针,“递个剪子给我——哟,你还别说,这哭腔还真是绵长,比唱戏的都好听。”
“噗嗤——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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