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得寸

所谓得寸进尺，就是挟恩图报。

第二天，他来还十两银子，她把银子朝他怀里一扔，拿出千金大小姐的派头。

“这银子你拿着不烫手，以后就教我写字。”

她见他皱眉，小手叉腰上：“宋平，做人不能过河拆桥，得知恩图报。”

理由都找好了，再有两个月就是老太太的寿辰，她要写幅百寿图，给老太太祝寿。

事情没有任何意外，她成了他的学生。

唯一让她意外的，是爹娘。

爹娘怕她影响大儿子读书，竟然站在窗外偷听书房里的动静。

她心里的那根反骨又冒出来，好几次都忍不住想找爹娘理论一番，可一想到让他夹在中间，只有作罢。

事后想想，也觉得好笑。

她这匹贺家的野马，天不怕，地不怕，何曾为了一个男子缩头缩尾过？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心动比想象中的还要强烈。

对她来说，宋平已经不再是吸铁石，而是一块埋在沙子里的宝石。

她要趁着他还不曾被别的人发现，将他“占为己有”。

两个月后，百寿图送上，宾客们哗然。

老太太把宋平叫来，让他点评。

他思忖半晌后，说了四个字：赤子之心。

老太太听了这四个字后，当下就命人把那幅百寿图裱起来，挂在房里。

宾客散后，她端了一盘荔枝去他院里，算作感谢。

“宋平，赤子之心这四个字，你是如何想到的？”

“无需想，看到那幅字，那四个字便在脑海里浮出来的。”

“他们都说我最会对老太太做些阿谀奉承的事儿，一会儿一个招，一会儿一个招，哄得老太太对我百依百顺。

他们不知道，我对老太太从不使什么招，那些哄骗她的话，就是我想说的话。

在我的心里，老太太就是这世上顶顶厉害的女子，比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们，都厉害。

我对她，就是一片赤子之心，可惜他们都不相信，都以为我图老太太什么。”

她顿了顿：“不对，我也有所图。”

“图什么？”

“图她能长命百岁。”

她说这个话是有用意的。

彼时，毛头刚从开封府回来，除了家信外，还给宋平带了一件他娘亲手缝制的衣裳，他爹做的一只笔筒。

毛头说，他家少爷在梦里都摸着那只竹筒，舍不得丢开。

那句“长命百岁”，就是想让宋平知道，她贺湛英是个孝顺孩子，将来可以和他一起孝顺他爹娘呢。

果不其然，他沉默了一会后，直视着她的眼睛。

“老太太不傻，看得出谁对她是真心，谁对她是假意，你只管尽你的孝心，别人说什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是宋平第一次，对她说这么长的话，也是第一次，眼神没有闪躲，与她对视。

他的眼睛真是好看啊，那样的清澈，像泉水一样，一眼望过去，就知道他的心和他的眼睛一样，很干净。

她扬唇笑了：“宋平，有没有人跟你说，其实你一点都不冷，只是不怎么合群而已。”

他摇摇头。

“牛羊成群，虎狼独行，宋平，你将来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你相信我。”

说完这一句，她转身离开。

直到走出院子，后背上那道灼热的视线才消失不见。

宋平。

你是不是也心动了？

……

寿宴一过，贺湛英求了老太太，正式拜师宋平，跟着他读书。

她读书极为刻苦，天不亮就起来温书，子时过了才睡。

往常她最喜欢凑热闹，家里来了人，就陪在老太太身边，和来人一道说说笑笑，混上半日。

如今她热闹也不喜欢凑了，人也不爱陪了，就喜欢一个人呆着，读书写字。

老太太问她做什么这么用功，她回答说：机会难得。

其实真正的答案她没有说出口——

她要用努力告诉宋平，她不是只会吃喝玩乐，脑袋空空的富家小姐，她有毅力，不怕苦，配得上他的出色。

喜欢一个人，会无限放大他的优点，也会无限放大自己的缺点。

自己除了出身强一点，别的没啥好的，她就想让宋平看她的眼神更亮些，里面的惊喜更多一些。

果不其然。

宋平看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亮，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时间，也一日比一日多。

她在心里偷着乐。

转折发生在三个月后。

那天宋平拿前朝的一道策问题，让大哥破题——

说晋武帝司马炎独断而灭吴，一统天下；前秦苻坚独断，淝水之战失利后，亡国。

大哥吱唔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宋平皱起眉，脸上露出失望。

人在感情里，最怕看到心上人的愁容，除此之外，她也想在他面前表现一下自己。

于是她说：“可用‘人有分别，处事亦别’这八个字先做引子，再举一正、一反两个例子，最后再总结点题。”

宋平脸上的愁容变成了惊色，迫不及待地问：“如何点题？”

她想了想：“故独断者，在人谋，在才济，在德信，舍此不足以独断，断则为害。事同功异，不过因人而异。”

最后一个字落下，书房里安静了。

他看着她，眼中含着笑，把她的心都笑化了，像浮在天上的云，很轻盈很轻盈，以至于都飘了。

“我早说过，我要是能读书，十个状元都给贺家考回来，哥，你还是太笨了。”

这话说坏了。

大哥脸涨得通红，愤而起身，甩袖离开。

他的笑，戛然而止，眉头又皱起来，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冷笑道：“自己笨，还不让别人聪明，心眼子可真小。”

不到半个时辰，娘便对她下了命令，从明天开始不允许跟着宋平读书。

她问为什么？

娘说，你在书房里，会影响大哥读书。

狗屁影响，不就是那句“你还是太笨了”讲到大哥的痛处了吗？

她难道讲错了吗？

跟着宋平学了一年多，连破个题都犹犹豫豫，不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学成这样，反倒来揪她的错。

看来这人心眼不仅小，还狠毒。

她不服气，问娘三个字：“凭什么？”

娘回答说：“就凭你大哥是贺家的长子长孙，就凭你是个女的。”

她更不服：“娘，女的怎么了，就低人一等吗？”

娘这样回答她——

“女的早晚嫁人，嫁了人就成了别人家的人，替别人家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贺家的家业要撑起来，靠的是你大哥，你大哥的前程，就是贺家的前程。

你在婆家想抬头挺胸做人，靠的是贺家。

你自己用脑子想一想，该保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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