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三,  也就是小年。

        因着马上就过年了，淑文姐的丈夫和单位多请了两天假，要帮家里准备年货,  沈夏来也能在家多休息两天。

        等小年一过，她又得去县里,  淑文姐丈夫下一次回来是除夕，正月初二就又要回市里上班。

        有的大队,  是在秋收后就把粮食分了，但沈夏来他们大队,  或者说他们公社,  一直都是到了年底，算着工分才开始分粮。

        沈夏来家里人不算多，主要挣工分的是沈长柱王翠翠沈福来沈春来，也就这么四个人。剩下的几个孩子,  虽有时也会去地里,  但他们毕竟是孩子，能干多少活儿呢，记的工分当然不多。

        现在沈春来结婚了，日子过得也紧，沈长柱王翠翠让她把她那份领回去。

        这么下来，家里只剩下沈长柱王翠翠沈福来三个人分的粮食，而这粮食,  是明年一整年的。三个人分到的粮食,  要拿来养活全家八口人。

        还好还有沈夏来挣来的粮票,  到了现在,  她已经挣了有五十斤的粮票,  拿这粮票去换粗粮的话能换一百多斤。

        本来这个年应该过得紧巴巴的,  有了沈夏来的补贴，就轻松许多。她不仅给家里拿来粮票肉票，还给家里买了两斤硬糖，半斤大白兔奶糖。又买了两斤桃酥，这样娘就不用发愁之前月娥婶子送的桃酥过年是给奶奶还是给姥姥姥爷。

        王翠翠只需要把两边长辈的礼备好，像是其他的亲戚，把收到的礼再转送出去便可以了。

        家里分到了肉分到了粮食，晚上大队长还申请了让人来大队里放电影，可以说对大队里的人来说，今天真的有过年的感觉了，甚至比过年还让人高兴。

        沈家几个孩子甚至王翠翠和沈长柱这一天都是笑的合不拢嘴的。

        即便他们今天早上四点多不到五点就起床，先去看着杀了猪分了猪肉，又开了粮仓分了粮食，把粮食运回家，到了中午，他们也一点都不嫌累，吃着饭，全家人还兴致勃勃的讨论看今儿晚上会放什么电影。

        沈禄来对看电影这事儿兴趣很大：“我想看《智取威虎山》，不知道会不会放。”

        沈福来说：“去年放的就是《智取威虎山》，已经放了一遍了，今年肯定放《红色娘子军》。”

        沈秋来说：“我听知青们说，县里电影院播了朝鲜的电影《鲜花盛开的村庄》，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看到。”

        沈冬来说：“《红色娘子军》肯定更好看。”

        说着她还看向沈夏来：“二姐的同学请她在县里电影院看过《红色娘子军》，二姐还会唱《红色娘子军连歌》呢。”

        沈夏来正吃着饭呢，今天刚分了粮分了肉，虽然王翠翠还没舍得炒个荤菜，甚至连菜里加点儿肉沫都舍不得。但今儿炒菜的时候她是用了一点猪油的，即便只有一点点猪油，这炒出来的菜也更香更好吃。

        沈夏来以前虽不至于说是小鸟胃，但在吃饭上也很有节制，每次吃个七分八方饱就绝不再吃了。

        但这已经是前程往事了，现在的她嘴别提有多壮了，什么都爱吃，什么都能吃。

        一口窝头一口白菜粉条，沈夏来吃的正香，挺沈冬来这么一问，沈夏来想了想，她的确看过《红色娘子军》电影，也会唱《红色娘子军连歌》。

        沈夏来把饭咽下去，喝了口水，开始唱：“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有娘子军，抗木仓为人民……”

        沈夏来唱歌不跑调，声音也好听，沈家人都很陶醉的听着。

        等沈夏来唱完了，沈寿来趴在沈夏来膝盖，问她：“二姐，你唱歌真好听，晚上咱们大队晚上就放这个电影吗？”

        “这不一定，不过不管放什么电影，都很好看。”

        沈寿来又问：“那二姐，你也去看电影吗？我能跟着你吗？”

        以前领着沈寿来看电影的都是大姐沈春来，现在大姐出嫁了，沈夏来觉得沈寿来这孩子乖巧又听话，愿意领着他，点点头：“可以啊，二姐领着你。”

        说起看电影，怎么能没有零食呢。

        爆米花什么的沈夏来是不会做的，但她可以做点瓜子花生。

        沈夏来看向王翠翠：“娘，我们看电影的时候，能抓点瓜子花生吃吗？”

        “当然能，这不今儿刚分了瓜子和花生下来，你们去看电影的时候都抓点。”

        沈夏来立刻说：“娘，你可真好，那我能把瓜子花生加工加工再吃吗？”

        王翠翠没听明白：“加工，什么加工？”

        “就是炒一下，让花子花生更好吃一点。”

        王翠翠有些无语：“炒一下你就说炒一下，还加工一下。行，你想炒就炒一下，瓜子花生炒一炒也更香。本来过年，家里的瓜子花生每年也要炒的。福来，等会儿你把炒花生炒瓜子用的小石头给二妮找出来。”

        沈夏来又说：“娘，那我炒的时候能加点儿盐，加点儿糖吗？”

        “你可真能折腾，这瓜子花生加了盐加了糖能好吃？”

        “好吃，怎么不好吃，娘你放心，我只加一点点，绝对不浪费。”

        王翠翠同意了，沈夏来就从今儿刚分到的葵花籽，花生里各拿出来三斤，然后指挥着弟弟妹妹们开始清洗花生瓜子，清洗大哥找出来的小石头。

        她首先炒的是原味的瓜子和花生，只需要将锅烧热，把小石头，把花生放进去翻炒，炒好之后再把瓜子放进去翻炒，不一会儿原味的瓜子花生就炒好了。

        花生瓜子都是能榨油的，这么一炒，就香喷喷，让人流口水了。

        接下来就是糖花生糖瓜子，把白糖加点水融化，然后倒入铁锅里，不一会儿，夹杂着甜味的炒瓜子就出炉了，沈夏来没敢放太多的糖，但炒出来的瓜子已经很好吃了。

        最后炒咸花生咸瓜子的时候，王翠翠他们已经开始吃沈夏来炒好的糖瓜子了，边嗑边说：“瓜子加糖这么炒一下还挺有味道的，我们二妮真是聪明又手巧。”

        沈夏来心说，不是她聪明，这么简单的活儿做起来容易的很，只是娘舍不得那些糖，所以家里从来没有这么炒过。

        瓜子花生炒好，王翠翠放个小筐里，和众人说：“你们晚上看电影的时候可以抓点儿吃，但不能一直吃。这些放着等过年，到时候你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禄来他们听了，先赶忙抓几把放满口袋：“这就是我们晚上吃的，我现在拿着，晚上慢慢吃。”

        王翠翠笑着说他们：“瞧你们嘴馋的。”

        说着，她自己也又嗑了几个瓜子。

        全家人都盼着晚上去看电影，大队里通知，电影在晚上六点半才开始放呢。

        结果下午还不到五点，沈禄来他们就要搬着小板凳去占位置了。

        沈夏来觉得有些早：“你们这会儿就去？这天还亮着呢，再说家里还没开始做晚饭呢，你们不吃晚饭了？”

        沈禄来说：“不吃了二姐，晚饭天天都能吃，电影可只有今儿是在咱们大队放，之后就是去其他大队了，想要去看还得走挺远的路呢。”

        沈秋来也说：“是啊二姐，今儿来看电影的可不止是咱们大队的，跟前几个大队的都会来。如果不是放电影的他媳妇的三姑嫁到咱们大队，给咱们大队说了好话，临过年这么红火的日子，放电影这好事儿哪里轮得上咱们大队。”

        沈冬来说：“二姐，我们搬了三个板凳，到时候挤一挤，咱们都能坐的下。”

        沈夏来说：“好好，那谢谢你们了，不过不吃晚饭可不行，等会儿热了窝头，你们给我轮流着回来吃。”

        沈禄来说：“哎呀二姐，一顿不吃饿不死的，行了行了，我们走了。”

        说完他们三个提着长板凳，风风火火的跑了。

        沈寿来看着，也有些想去，他问沈夏来：“二姐，你真不去吗？”

        沈夏来可算是见识到他们对看电影的热情了：“二姐不去，你想去就跟着你二哥，还有你三姐四姐。等吃了晚饭，二姐再过去。”

        沈寿来立刻说：“那我去找二哥了。”

        说完，也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沈夏来哭笑不得的回屋，开始准备做晚饭了。

        本来她还说着，今儿刚分了肉，能不能说服她娘王翠翠，在晚上的时候做一些哪怕只有肉沫的菜，结果看几个弟弟妹妹心思根本不在晚饭上，他们现在满心都是电影，便决定还是先凑合吃，改天再做荤菜吧。

        王翠翠也在收拾着早上分的肉，她边收拾着边和沈夏来说：“二妮，陆知青帮了你不少，娘想着家里刚分了肉，不然做顿好的，请陆知青来家里吃？”

        沈夏来忙说：“可别，娘，你也知道大队里那些有关沈红红和陆江南的闲言碎语，陆江南都快愁死了。我再把陆江南喊来，指不定传出什么更复杂的话来。这么一来反而是害了他，我可不能做这事儿。”

        “唉，也不知道红红那丫头咋想的，就一眼相中了陆知青。她爹娘也是，也不管管。要我说他们家就是想着陆知青实在受不了，说不定就愿意和红红处对象了。”

        沈夏来耸耸肩：“我不知道，我也找过沈壮壮，问他能不能劝劝他姐，感情上的事不管怎么说，都得两个人都愿意。不然剃头挑子一头热，又有什么意思了。”

        王翠翠有些不屑的说：“要我说啊，他们家在这事儿上，家风不好。都说侄女随姑，沈红红这就是和她姑姑学的。”

        “沈红红的姑姑？”沈夏来想想，在她记忆里的确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沈夏来没怎么见过她。

        她嫁的有些远，嫁去了临县，嫁的也很好，丈夫好像是在县政府上班，她本人也有个挺体面的工作。在沈夏来他们大队里，算是很有出息的人了。

        王翠翠说：“沈红红她姑姑，大概只比我小个三四岁。解放后，五三年还是五四年，政府派了人来咱们这里扫盲。其中有个男老师，那男老师当时三十多岁，具体三十几我记不得了，但绝对上三十了。沈红红她姑姑，才十七，就一眼相中了那个男老师。开始我们还觉得她是爱学习，整天跟在男老师身前身后请教问题，还给那男老师洗衣服送饭，反正挺殷勤的。后来和那个男老师一起负责扫盲的另一个男老师和大队里的人喝酒，喝多了，不小心说出来，沈红红她姑姑是在追求那个男老师。”

        沈夏来说：“那个男老师结婚了吗？如果男未婚女未嫁的话，他们虽然年龄相差很大，但也并不是不能在一起。”

        王翠翠说：“问题就在这儿了，那个男老师可是有家室的，不过那个男老师说他家里的老婆是什么封建婚姻，是他父母逼着他娶的，他们夫妻没有共同语言。反正最后，那个男老师和他原配离了婚，娶了沈红红姑姑。虽然现在沈红红姑姑日子过得挺好的，户口也成了县里人，上着班吃供应粮。但她和那男老师事情做的都不地道。”

        沈夏来说：“那沈红红还是比她姑姑强，她姑姑破坏了别人的家庭，沈红红只是不分场合追求陆江南。”

        王翠翠说：“有什么不一样，当时也很多人劝沈红红姑姑和那个男老师断了，不然就算嫁给那男老师，她一辈子的名声也毁了。就连她爹娘，都不是很愿意她嫁过去，但她谁的劝都不听。红红这丫头就是学了她姑姑那一根筋的劲儿了。”

        沈夏来心想，可不是一根筋么，喜欢陆江南就一直喜欢，横冲直撞的，被拒绝了也不听。可能她这种行为，时间长了，有的男生会感动，觉得居然有女孩这么死心塌地的喜欢自己，产生动容之情。

        但陆江南显然不会是这样的人，他这人说好相处是真挺好相处的，但他有自己的骄傲，沈红红这样，对他来说，只会觉得被人死缠烂打，心烦的很。

        王翠翠突然又问沈夏来：“二妮，你不是和陆知青挺熟的么，那你觉得他是真不喜欢红红那丫头，还是他决心要回城，不愿意娶个乡下丫头啊。”

        沈夏来有些无奈：“娘，您怎么这么八卦啊，我和陆江南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互相倾诉内心想法的地步。”

        王翠翠压低声音说：“我这不是为你考虑么，万一人家陆知青只是不喜欢红红，但他愿意在大队里成家，那你们也能试着相处相处啊。你看陆知青人长得多精神，也热心，见你走回家辛苦，还把你捎回来。”

        沈夏来比了个‘x’的手势：“打住打住，娘，您这想得也太不切实际里，我和陆江南我们怎么可能。他人是挺好的，但在这世上，好人多的是，我都和人家去处对象啊。再说有个沈红红就够陆江南心烦的了，再来个我……”

        说着沈夏来就乐出了声：“再多个我，陆江南估计真的会天天做噩梦了。娘，人家陆江南帮了我，您知道您这想法是什么吗，恩将仇报。”

        “尽胡说，还恩将仇报，我又没有让你和红红那丫头似的对着陆知青围追堵截。我就是想着，说不定人家陆知青也想在大队成个家。不是娘自夸，咱们大队里这些姑娘，哪个能比得上你。就是那些从城里来的女知青，也只能和你打个平手。”

        “您呀，这是自己的姑娘自己瞧着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娘，我提前和您说，我找对象这事儿您不用替我着急。我现在还年轻着呢，等淑文姐的孩子生下来，我呢也攒不少钱了，足够念完高中。等我念了高中，再找个好工作，再说找对象结婚的事情。至于陆江南，您想感谢他，这不马上就过年了么，咱们就包些饺子给他送过去，您看可好。”

        “好好好，你呀一向是个很有主意的，我还想着，人家陆知青对你挺好的，说不定瞧上你了呢。”

        “打住打住，娘，陆江南帮我纯粹是因为他人好心善，他对我伸出援手，完全没有什么男女私情的原因。再说我们也没有那么那么熟，我一个星期蹭一次车，一个月也就是四次。而且一路上骑车也挺累的，我和陆江南也没那么多话聊，您真的想太多了。”

        这么说着，沈夏来心里还挺新奇的，没想她娘也觉得陆江南这小伙子不错。

        按说陆江南平时挺不好接触的，对着人也不热情，结果先是月娥婶子见了他一面，就觉得他好，现在沈夏来他娘也觉得他好。

        看来对女性同胞们来说，小伙子长得俊真的很重要。

        做好了饭，等不来沈福来沈禄来他们，沈长柱王翠翠沈夏来三人先吃，吃好沈夏来去找几个弟弟妹妹回来吃饭。还有大哥，沈夏来没想到大哥也早早不见了。

        沈夏来他们大队是有个戏台子的，这是地主家盖的，解放后，这就成了大队开会的地方。

        放电影自然也是在这里放。

        沈夏来走过去，戏台子周围已经有很多人了，尤其大队里年轻的姑娘后生们，都在这里等着。

        沈夏来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弟弟妹妹，但没找到大哥沈福来。

        她走的沈禄来他们跟前，见凳子上还坐着几个大队里的孩子，他们边吃着瓜子边聊着天。

        见着沈夏来，这几个孩子还很热情的说：“二妮姐，你炒的瓜子可真好吃。”

        沈夏来笑笑，和沈禄来他们说：“禄来，秋来，冬来，寿来，你们回家吃饭。”

        沈秋来看看板凳，和沈夏来说：“二姐，那你帮我们占着板凳，我们来的早，板凳的位置很靠前，你可别让人把我们的板凳给挪到后边去。”

        “行行行，我帮你们看着板凳，对了，大哥去哪儿？”

        沈冬来说：“我们没见着大哥。”

        “那你们回去的时候留意留意，见着大哥也让他回家吃饭。”

        沈禄来他们一走，刚才还在这儿坐着的孩子们也都安静了。

        沈夏来和这些小孩也不怎么熟，这时听有人喊：“夏来，要来这边坐吗？”沈夏来扭头一看，是女知青林洲，她和沈夏来的关系不错。

        她身边坐着的都是大队的女知青们，女知青旁边，就是大队的男知青们来，陆江南显然也在其中。

        可能是听见有人喊沈夏来的名字，他也抬头，正好和沈夏来目光相接。

        沈夏来笑了一下，和林洲说：“我弟弟妹妹们回家吃晚饭去了，我正帮他们占着位置呢，我等会儿过去和你们聊天。”

        说完，她又很无聊的继续坐着，顺便听着前后左右人们的闲聊。

        这时，沈夏来听到一个很激动的女声小声说：“真的假的？陆江南每次去县里，都是在和你约会啊？”

        沈夏来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小姑娘，而她身边坐着的，正是沈红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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