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总不能带着两个瘪气球去吃饭，在它们奄奄一息之时，我含泪做了个了结，把它们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我说单手也能把小蝴蝶结解开，宋老师非要帮我，我妈的嘴再笑真要裂开了。

        小燕子酒楼生意火爆，在附近人气很旺，我们没有提前预定，包厢都满了，只得四个人在嘈杂的大厅挤着。

        即便我已看清人生不过尔尔，按理说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能触动我的心弦，可饭桌上的修罗场还是让我几度差点昏厥。

        在一片吵吵闹闹的吹牛声，攀谈声，家长里短声里我妈盘问宋老师的声音依旧鹤立鸡群。

        学习，生活，工作，兴趣爱好，恨不得把人家小时候在老家养得大黄狗的名字都给文冲出来，非常勿扰填报名表都没这么详细的。

        “小宋啊，平时都喜欢看什么书啊？”

        “小宋啊，之后工作主要是什么内容？会不会很辛苦啊？”

        “小宋啊，去北京了是住在哪里呢？”

        我挤眉弄眼加言语阻止根本无法控制住失态的发展。

        “唐夕，我问问怎么了？又不是什么隐私。”

        总会被她用这句怼回去。

        我除了生无可恋翻着白眼，无计可施。

        宋老师太老实了，一五一十全回答了，连我妈没问的都本着想留下好印象的态度自己说了。

        我一边跟着祈求着我妈能收敛一点，恋爱三个小时，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就够离谱了，刨根问底是几个意思。

        一边颇为积极地竖着耳朵听到了不少我都不知道的消息。

        我戳了戳他的胳膊，示意他过来一点我有问题问，谁料到他直接凑到了跟前，脸离我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

        我：“你靠这么近干什么？？”

        宋老师：“你不是让我凑过来吗？”

        我：“我是让你过来，但没让你靠这么近啊！！”

        宋老师：“离近点听得清。”

        我：“宋清许，你给我留点面子行不？算我求求你了！！”

        宋老师：“我怎么不给你面子了？阿姨的问题我不都回答了吗？？”

        别看他一脸无辜，人畜无害的表情，我敢断定百分百是故意的。

        我气不过，正想继续理论，余光扫到了我妈才意识到，这会儿不是斗嘴的时候，只得乖乖正回身子，不说话了。

        后来我妈已经不满足于仅仅打听他的事了，开始兴致勃勃打听我们两个的事了。

        第一句就给我来了个五雷轰顶：“你俩高中没偷偷谈恋爱吧。”

        我的瞳孔瞬时放大，嘴巴张到能塞进去一个拳头。

        这是人能问出来的问题吗

        思想太过于前卫不是件好事。

        “妈！！！！！！！”我直接从位子上嗖得站了起来，怒吼一声。

        “你激动什么，妈知道，都在好好学习。”我妈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一副“她急了”的表情，不顾我黑成锅底的脸，继续乐呵地说：“我那时候就觉得唐夕有心思来着，但问她她也不承认”

        我妈的每一个字都化作利刃从四面八方袭来，把我刺了个血肉模糊，体无完肤。

        我的脑子昏昏沉沉，后面她说了什么完全没进到耳朵里，只恍惚间听到宋老师从容不迫地回答着些什么。

        至于内容，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事已至此，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我也就彻底摆烂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优良心态听着自己作为当事人的故事。

        我想把“语言大师”的头衔颁给宋老师，平时和我以外的人说话惜字如金，三两句就能把天聊死的人，竟然能一次次周旋在我妈的猛攻里，游刃有余。

        他说高中确实喜欢我，只是那个年纪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不能耽误我的前途，就这么错过了。好不容易再重逢了，得好好珍惜，从今往后一定会好好对我。

        我爸妈被忽悠地找不到东西南北，一个劲把他夸得天花乱坠。

        “切，漂亮话我也会说。”我夹了几根干煸四季豆放进嘴里，吐词不清着想杀杀他的威风，也父母清醒一点，别被花言巧语蛊惑了。

        宋老师感受到了我的怨气，虚情假意帮我把明明还剩下一大半的饮料满上了，“我要是会说漂亮话，也不至于没几个朋友。”

        我问：“那你怎么证明？”

        他脱口而出：“用接下来的每一天证明。”

        “宋清许，你这些话我已经免疫了，来点新的。”

        历经过洗礼的我升华了，已经不为甜言蜜语所动，但我好歹也是凌乱过几天的，还是我妈适应能力超群。

        没有任何疑问就欣然接受了只存在于我描述里的高冷学霸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唐夕啊，小宋这么优秀，对你又这么好，你以后有福享了。”

        我很纳闷，我妈是怎么看出来宋清许对我好的，就因为献殷勤把饮料倒满了吗？

        不能因为他优秀，就把标准放低啊。

        “对对对，我可幸运了，我以前不就说了，这么优秀的人我可配不上，谁叫某人瞎了眼。”我用一通自嘲，反向表达了积攒的不满。

        我爸才是真正的“ky战士”，完全没听出我话里有话，以为我妄自菲薄，放下手中的筷子，郑重其事地说：“什么配不上，爸觉得你也很优秀。你和小宋都是父母的骄傲。”

        沉默已久的我爸仅用一句话就稳住了局势，我想解释各种缘由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憋出来了：“谢谢爸”

        宋老师博览群书，对社会事件，国际形势也颇有见解，和看个新闻联播都要输出观点的我爸聊得很投机。

        宋老师在，我妈就没让我爸喝酒，就着饮料两个人滔滔不绝快聊了一个小时。从武侠小说讲到社会民生，国家政策。

        肚子里有东西的人和我这种不是脑袋空空，就是在想写有的没的的人果然不一样。

        我有种宋清许把下个月说的话都透支了的感觉。

        当然，只是和别人说的话，和我，应该永远说不完。

        “唐夕，小宋我很喜欢。”

        滴酒未沾，我爸还是跟醉了一样，喜笑颜开给予了宋老师最高评价。

        我不免小声嘀咕了句：“你喜欢有啥用。”

        比闹市里蚊子振翅还小的这句还是被宋老师捕捉到了，凑到我耳边轻声问：“那你喜欢不？”

        我嫌弃地把他推开，没好气地回：“不喜欢。”

        “但我喜欢你。”他盈着满目的笑意，“唐夕，我喜欢你。”

        我堂堂正正做了回应：“谢谢！”

        宋老师不甘示弱：“不客气，我会喜欢你一辈子的。”

        “好！我等着！”

        谁又能想到，十三年的关系会在这几个小时内发生了巨变。

        我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吗？

        宋清许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吗？

        我们两个是能说这种话的关系吗？

        即便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我们的确成了这种关系。

        打打闹闹直到垂垂老矣也会牵着手，望着对方依旧清澈如初的眼眸，毫不吝啬爱意的关系。

        人生怎会如此难以言说又精彩纷呈呢。

        鸡飞狗跳的地狱两小时终于在我爸和宋老师都要去结账时迎来了曙光。

        我和我妈跟在后面，她一改方才只想着套八卦的语气，“唐夕，今后有他照顾你，爸和妈也放心了。你和小宋好好规划，好好过日子，他是值得托付的人。”

        我的心底承认她的话，但我的嘴倔强地说：“妈，他是很优秀，但值得托付的人永远只有自己，不能把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

        “这不叫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而是找个人陪你一起，相互扶持，有个随时随地能无条件接纳你的家。”

        无条件接纳的家我早就有了，我的父母便是。

        无论我贫穷还是富有，飞黄腾达还是默默无闻，成就了一番事业出人头地还是一事无成平凡度日，他们都以我为傲。

        而我是何其幸运，又有了一个家。

        结账大战以宋老师惜败告终，他走到我面前，牵手成了习惯，“去买气球吗？”

        我果断拒绝了：“不要！”

        “为什么？不是要完成壮举吗？”

        “不能作弊，从儿童公园拿回家才行，门口买的算什么本事。”

        为了凸显决心，我铆足气势，两个腮帮子也微微鼓起，高考百日誓师时也没这个架势。

        我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得堂堂正正才算赢。

        宋老师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猝不及防笑得如春风拂过湖面荡起了水波依依。

        “唐夕，我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说过？”

        不着边际的话让我云里雾里，“说什么？”

        他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颊，“说你真的很可爱。”

        练就了铜墙铁壁，刀枪不入的我竟然败在了“可爱”两个字面前，还是彻底无法再重振旗鼓的那种。

        “说说什么呢。”

        内心的动摇外露，我变得吞吞吐吐，躲闪移开了眼神，脸颊逐渐升温。

        在我心里，可爱是世界上最高级别的形容词，没有之一。

        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可爱，那你就完完全全陷了进去，永无翻身之日。

        好不容易找到了我的软肋，宋老师当然不会错失良机，乘胜追击道：“说你很可爱。”

        “哦。”

        随着我脸颊的绯红加深，他的笑容也愈发浓烈了。

        “你脸红什么？”

        我懊恼不已，一路走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也不是没被说过“可爱”。

        怎么能换成他就乱了阵脚，丢盔弃甲。

        “我没脸红！！你别血口喷人啊！！”我还在死鸭子嘴硬强撑，死活不想承认。

        我辩解转过头的瞬间，就感觉火辣辣的脸颊碰到了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

        蜻蜓点水的一瞬，太快了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恍惚的错觉。

        只是从脸颊逐渐渗透到心底的温柔触感和眼前人绵延的笑意都告诉我：

        不是错觉。

        不过是偷亲了我一口，宋老师却像是吻过了全世界一般地说：“果然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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